聂子解问:“魏刺史不想知道是谁付酬劳派我来杀你的吗?”
魏明肃写着字,道:“想要在下首级的人太多了。”
聂子解哈哈大笑:“你倒是有自知之明。”
他顿了一顿,锐利的视线落在魏明肃面前的黄麻纸上。
“魏明肃,马上就要去见阎王了,你还在写文章,你不怕死吗?”
魏明肃淡淡一笑。
从他决定成为女皇的刀的那一刻起,就知道会有今天。
聂子解沉默。
他看得出来,魏明肃不是在故作镇定,这个书生真的不怕死。
魏明肃有随时赴死的决心。
聂子解是幽州聂家子弟,父母早逝,留下万贯家财。他性情豪爽,生活浪荡,天天和一帮纨绔子弟四处游荡,逞凶斗狠,不务正业,花钱如流水一般,很快把家财散尽,狐朋狗友也跟着散去。他生活落魄,吃了上顿没下顿,幸而自幼喜欢舞枪弄棒,学了一身武艺,在一个朋友的推荐下给一位权贵子弟做随从。
后来,聂子解有次为人打抱不平,得罪了那位权贵子弟的妻弟,连累了朋友全家。聂子解一怒之下杀了权贵子弟的妻弟,为朋友报了仇,之后被迫逃亡。
为了谋生,他做了侠客。
聂子解这些年杀了很多人。
人都怕死。
每次杀人前,聂子解报出自己的名字,有人惊慌,有人愤怒,有人哭泣,有人直接吓晕过去,凶残成性的大恶人临死之前也会恐惧害怕,跪在他脚下苦苦哀求。
不怕死的人聂子解也见过几个,但是像魏明肃这样面对他毫不掩饰的杀意还头也不抬地写字的人,他真的是头一次见。
聂子解好奇地问:“魏刺史是在给妻儿写遗言吗?”
魏明肃顿了一下,垂着眼睛,摇头道:“我没有妻儿。”
聂子解提着刀走近几步,扫了一眼黄麻纸,惊愕万分。
他出身优渥,读过书,看得懂纸上的文章。
魏明肃写的是一篇讨论如何治理西州、教化边民、令边境久安长治的文章。
临死之前,魏明肃还在处理公务?
聂子解沉默下来。
书房里的烛火越来越暗,魏明肃伏案写字,背脊挺直,眉宇间带着倦色。
聂子解环顾了一眼书房。
他早就混进了西州,一直藏在寺院里,观察魏明肃和他的随从,等待取魏明肃首级的机会。
来西州之前,聂子解以为自己要杀的是一个恶贯满盈、残忍狠毒的酷吏。
可是,他见到的却是案牍劳神,不顾压力坚持为一个女奴翻案的魏明肃。
达官贵人都住在富丽堂皇的大宅子里,身边有成群的美貌婢女,吃着山珍海味,穿着绫罗绸缎,出入青楼酒肆,搂着胡姬,喝着葡萄酒,沉醉于胡姬妩媚的舞姿,寻欢作乐,流连忘返。
魏明肃公务繁忙,吃住几乎都在书房里,住所简陋,穿着朴素,来西州之后,从来都没有去过酒肆。
聂子解抬起腰刀指着魏明肃:“蔚王和你无冤无仇,你为什么要逼死蔚王?”
请他来取魏明肃首级的人是蔚王的儿子。
闪着寒光的刀就在眼前,魏明肃的脸色仍然平静,放下笔,淡然道:“蔚王是畏罪自尽。”
聂子解看着他的眼睛,默然了片刻,摇头叹息。
“我觉得你虽然为了权势丢了读书人的气节,但是对百姓来说,可能是个好官……可惜,我收了蔚王儿子的酬劳。”
聂子解惋惜道。
魏明肃仿佛没有看见聂子解低头擦拭腰刀的动作,抬起眼睛,望着门外的月色。
“足下要杀的人是我,望足下取我首级后,勿要伤无辜之人的性命。”
他淡淡地道。
聂子解擦好了刀,吐了一口气,道:“只要能取你的首级,我不会再杀其他人。”
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