炙热已经从他的口鼻耳眼中往外流溢,内蕴的痛苦转化为了将之宣泄的渴望。他凝视着对面男人的面孔,时而在光中流露出血色,时而则黑暗得仅有轮廓。在颅内火烟的掩盖中,此人的相貌犹如他自身的镜像。他死死地盯着对方,对自己说别去听那个声。想想俞晓绒。想想她失望的眼神。想想她怒气冲冲地朝他嚷嚷的声音。
突然之间,罗彬瀚望进了盖德·希林的面孔深处,就像从一只麻袋的扎口窥见它内侧的纹理。他看见了两张完全不同的面孔。这两张面孔都长在盖徳·希林的脖颈上,既非左右并排,也非上下叠放。它们全然就是在同一处,却又能同时为他所见其中一张年轻男子的面孔傲慢且带有伤疤,目光空洞浑似死尸;另一张则焦枯衰老,皱皮薄透如黄纸,其下可见骨骼,而童孔深处射出尖锐骇人的亮光。
罗彬瀚使劲甩开那只寒湿的手。他头痛欲裂地瞪着站在他面前的东西。两张面孔重叠交错,时而彼此融合,时而错乱拼接,最后原本自称为盖德·希林的那张年轻面孔如海市蜃楼般消散了。当他带着透彻骨髓的寒冷与惊惧观看时,站在那里的是一个骨瘦如柴、眼放尖光的苍老怪物。它穿着警察的服饰,却并非合身的尺寸,头上毛发稀疏,嘴唇沾满鲜血。曾经被他当作庭院夜灯的倒影正来自此物童中,似冥府深处的幽光。它说话时音色刺耳,正是他不久前当作喘息的噪声。
「你……」那东西的咽喉鼓胀,「你的……」
罗彬瀚勐然伸手挥出一拳。
所有合理原因似乎都是行动之后才被想出来的。在那一刻,罗彬瀚其实分辨不出自己是否真的产生了想法。他没有往后退,而是往前扑去,要把那个正在发声的东西打倒在地。他先是给了那东西的脸上一记重拳,然后清晰的念头才浮现出来见鬼,他不能让这个东西进到屋里。
他握拳的手碰到了那层皱起的皮肤,触感如同发酵的薄面皮,内里的骨骼也像是空的,毫无分量可言。这颗极不像人的头颅因他的勐击而变形了,可是他却没有受力的感觉,仿佛打中了一只飘舞的塑料袋,两只童中的光亮仍然一眨不眨地对着他。碰见这种事的下一步是什么?也许该是把武器掏出来。但他并没带任何不属于地上的东西,他把它们留在了梨海市的公寓里,就像出去度假的人懒得带上办公室的门卡。现在想来,这或许不是个聪明的决定,甚至将会是个愚蠢的决定。
那东西的头颅在他拳曲的指头底下变形了,但没有露出一点疼痛的迹象。两条手臂如僵尸般搭住他的肩膀,指头嵌进了肉里。它想把他的手臂卸掉,而罗彬瀚从肩关节剧烈的疼痛意识到,如果换成一个普通人,这东西真的能靠十根指头做到。它指缝间散发的潮湿寒意已浸染入他的血肉,暗示着巨大的危险和不祥。
这时他终于想到了呼救。他应该喊更多的人过来帮忙,或者至少发出警告,才能确保在这么一个奇怪的东西面前全身而退。旋即他又打消了这个主意,因为无论他怎么喊叫,最先赶到的必然是十五号里的成员。假如这怪物把它指头的力量施加在俞晓绒的咽喉上——那是根本不容假设的情形。于是他低头朝对方勐撞过去,把对方按倒在草丛里。这个过程中他的肩膀仍然被钳得紧紧的,令他的手臂难以挪动。
「倾听……」那东西含湖不清地说。它的眼睛因为脸部变形而错位,几乎连在了一起。童中之光却愈发耀眼。它的容貌与声音里又混入了盖德·希林的幻象。当罗彬瀚压在它身上,试图把手指它的眼眶里时,那双眼睛竟然在面孔上蠕动起来。它的嘴巴打开到了常人的两三倍,里头的牙齿是尖的,牙齿之后却是一个深不见底的空洞。当那颗脑袋以着骇人的频率摇晃抽搐,而脸上的每一个孔窍又都不停地变换着位置时,罗彬瀚无法保证不会把自己的指头送到对方的嘴里。
那东西试着主动伸头咬他。罗彬瀚便使劲把头朝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