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天上的打狗棍。他也知道对方想给他炫耀的到底是怎样的一种形象,而到头来那种极尽心思去描绘的光辉形象——令他油然生出一股恶意。
「这想必令你很得意吧?」他背着二楼的灯光,倾过身轻声细语,「侍奉着你那最崇高最伟大的东西,想象自己是那条最忠诚的狗,那个最孝顺的儿子。这不禁使我想到那些个尽善尽美的主啊,甭管具体是哪一个吧,有了这种造物品味可不是件上得了台面的事。」
当他极尽所能地抛出这番恶言时,罗彬瀚已经能想出对方怒气冲冲地跟他扭打起来的样子。这样做并不能说是得体合宜,可另一种更响亮的噪音已然盖过了他的理性之声。那声音不是一句具体的言语,一首耳熟的歌谣,或者某个人的嗓音,而更像是斧头砍入肉里的噗噗闷响,蚊蚋飞行的嗡嗡低鸣。在他视野的边缘,庭院夜灯宛如一团鼓动不息的火焰,又像周围的黑暗正在涌动拧缩。明暗交错的幻象之间,盖德·希林非但没有显出怒意,反倒亢奋地咧嘴微笑着,一边喘气一边微笑。有什么事情正让他洋洋得意。
「这就是你真心想的吗?」盖德·希林反问道,把每一个音都拉得很长。
罗彬瀚往后退了一小步。他茫茫然地想着自己为何要跟这么个警察说这些。对方是非常粗鲁,可他自己似乎也说得太多了,尤其那并不全是些场面话。当他克制不住地释放仇恨时,部分真实的想法就这么从嘴里透露给一个素昧平生的陌生人。他几乎能听见俞晓绒愤怒的声音在脑袋里骂他蠢货。她会叉腰站在他面前,眼睛里闪着凶光——你就这么告诉他了?你凭什么这样信任这个混账东西?他根本就是在耍你!
「啊,好极了,」他面前那张咧开的嘴低声说,「你有怨恨,好极了,好极了。你怨恨有信仰的人。你怨恨那最忠诚的猎狗,最孝顺的子孙,是不是?但那和你又有什么关系呢?这其中必有因由。是什么让你这样怨恨?你觉得谁辜负了你?说吧,说出来,让我们知道你的轻蔑是否货真价实。这是必要的展示,因为若无魔鬼与殉难,世人便不了解神迹显化。」
「去。」罗彬瀚本能地说。
「怨恨!」对方低吟道,「什么使你怨恨?」
这如同吐息的沙哑低语有一种穿透力,如灼热的蒸汽喷在人脸上,渗入穴窍与毛孔,炙烧颅内的空间。罗彬瀚能感觉到自己的血液霎时间已在眼球后头沸腾了,血管与神经如赤地中焦枯的死根。他的怒火并非由心而起,而是由这股奇特的热量而起。现在他需要将这炙
热的怒火宣之于外,因而要迫切地张开嘴喷吐言。
他咬住牙根,然而声音还是一点点往外挤「我、没有、怨恨——」
「哦不,你有。」
这里有一些事不对劲,那个残留在他脑袋里的俞晓绒的影像说,但她已然快要湮没在弥漫呼啸的蒸汽中。罗彬瀚不由开口说「我发现……发现……都是些小事……不重要……」
「说下去。」对面的人低语道。
又是一股致人疼痛的炙热包覆住他的头脑。此刻罗彬瀚听得更清楚了,原先萦绕在他脑中的那种噪声,那斧钺入肉的噗噗闷响已经化为蒸汽的啸鸣,而庭院夜灯曾经盛亮如焰,此刻却漆黑如煤,自其中放射出阴影与黑夜。他想要退后并且离开,然而对方的话语与手爪都已将他抓缚。那五根指头如铁环镶嵌在他的血肉中,而寒冷的濡湿深入骨髓——可他认识这股湿润的寒气,如同识得冥河的愁雾与狱火的残灰,他浸入影中的左手亦如是。
「什么样的小事?」那人柔声问道,「那对你真的只是小事?难道我们不能从小事中悟出启示?」
「启示?」罗彬瀚反问道。肩膀上的那双手在把他拖得更近,他踉跄着往前倾,靠近噪鸣声的源头。他的嘴巴似乎也不再由他自己掌控「你问我能悟出什么样的启示?这里头能有什么狗屁的意义,这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