荆石启窗观雪,见得天地素白,漫处银妆,心中忽想哈牟娑落岛偏于南地,而青都尚在更北,此时多半已是遍山银面。至于南域气候湿温,终年罕见积雪,既是少受霜冻苦楚,却也少见一番奇景。如此略略出神片刻,终于闭窗歇下。
是夜荆石因得新被厚衣,睡得更比平日好些。虽听窗外雪声扑簌,风啸如狂,反倒益觉室中暖融如春。正是睡昏头重,忽闻窗外有声啁啁,良久不绝,似是雀鸟啼叫。
他本警觉易醒,被那鸟雀稍闹,便即睁目起身,正欲摸了榻角火折察看,陡听屋内一声低叹,立时睡意全消。循声看去,只见屋里户牖紧闭,一团漆黑,唯独桌前远远站得一人,白衫如月,幽华隐隐,直似鬼魅夜游。
荆石见清此人,虽是惊讶,反去不少惕意,当即披上外衫道:“赩仙?”
桌前的白衫人应道:“是我。今夜巡岛,本意来看一眼子蕴,未想窗外那小雀闹我,却将子蕴惊醒了。”
此时屋中虽无灯烛,却有珑姬身带灵光,荆石避忌礼数,亦不便正目多看,唯有低头系带,佯作打理。正要起身见礼,珑姬又道:“今来只是兴起一探,旋后便当归城,并非有意扰子蕴歇息。此处亦无杂目,子蕴不必过分拘礼,这般说话便可。”
荆石听她如此吩咐,便停榻上道:“赩仙夜来岛间,可是海上有何变故?”
珑姬道:“此处离外海尚远,子蕴无需多虑。只是今夜偶见大雪,想起昔年往事,便出城外小游。”
她说话之间,信手将桌上梅枝执起,低头端看良久,说道:“我虽长在南岛,实则少时却在青山都住过,从掌教门下学律。山中岁寒早冻,料想苍筤宫外当已梅开。而今无缘一见,实为遗憾。”
荆石忽闻她这般言语,不由微微发怔,不知她是何意指。皱眉想得一想,方才问道:“赩仙可是想念青都故人?”
珑姬轻轻唔了一声,反口道:“子蕴离乡数年,眼下又寄身于此,期年不得返陆,难道并无思念之人?”
荆石遭她此问,一时竟无所答,默默思忖片刻,仍觉无以为想,坦言道:“既知各自皆得其所,徒思空想,并无裨益。”
他说完此话,便闻珑姬在那头轻轻吐气,不知是喟是笑,俄而听她道:“子蕴性情淡薄,未尝不为一德。”却再未置余评,又将那梅枝放回水中道:“今明大雪,子蕴勿忘添衣。”
刑石听出她言有去意,正欲起身相送,心中却生别念。稍一迟疑,仍出言道:“赩仙今夜可有别事?
珑姬轻啊一声,似甚意外,数息方道:“我本兴起而游,并无他事要办。”
荆石道:“既是如此,望能稍留相谈。”
珑姬微笑应道:“子蕴既不嫌叨扰,我自是无妨。”
当下荆石披衣而起,取得柜上残烛,还待打火照明,但见灯芯红光一烁,无引自燃。他知是珑姬相助,转头称谢一声,将烛端至桌前。待到近处,却看珑姬罗裙纱帔,珠钗坠髻,打扮又与先前不同,倒似宫装妇服,益显其态婀娜丰绰。
荆石不意见此,足下不由一顿,当即别开目光道:“赩仙何故穿得命妇服饰?”
珑姬听他问及自己打扮,神情也甚自然,低头端详裙袖道:“此服乃瓴观侯府上老夫人所赠,子蕴以为如何?”
荆石嗯了一声,却也不便细说褒贬。实则珑姬姿容绝艳,纵然荆钗布裙,亦不损本来风采。此服既出公子虞府上所奉,其色雅淡而不失华富,其形缥美而益衬纤侬,更显斯人出尘绝貌。然而荆石陡然见之,总觉心头异样,不若先前自在,欲问缘由何在,却是自己也说不分明。况且珑姬身为尊长,议论其人仪容,实非礼数所合,当下避而不答,转口道:“我观前日赩仙所穿白衣,形制繁复罕有,似为祭祀之服,可与僬侥国有何渊源?”
珑姬颔首道:“是。昔年青都与此国曾立盟约,有掌祭之务,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