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灯碎尽
后半夜寒风呼啸,窗牖开合作响,沉闷震耳。祁明昀睡眠浅,十几年来睡得最沉时便是与兰芙形影不离,日夜欢爱的那段时口。温存过后,她会埋头拱在他怀中,紧紧环住他的腰,他见她累极之后呼吸绵长,美梦清甜,便也愿与她一同沉溺梦乡。
可未与她同床共枕之时,他早已习惯衣衫未褪,常常搭着被角就是一夜。
凛冽的风声挤开窗纱,扑熄了桌上留着的烛光。四周俱暗的同时,他睁开了眼,四肢百骸随即虚痒僵麻,下榻时,那股躁动已密密麻麻攀上心头,化为一点钻心般的锐痛。
不好,毒发了。
全身之力仿佛被抽走,他撑着床沿开门时,痛意开始噬骨敲髓。寒冬腊月,额头却淌下大颗汗珠,每呼吸一口,便多了千百只刀子剜着心尖的血肉。
“阿芙……"他眼前泛起层层虚影,低声痴痛呢喃,踢开了兰芙的房门。
唯有她,唯有她才能缓解他的痛。
他迫切想将人揉进骨血,攫取她身上的气息来压下凶猛扑来的狂澜。进了房中,他撑坐在她床沿,掀开鼓起的被褥,不见人影,只见一团绑在一起的衣物。伸手探摸,被褥冰凉冷硬,已没有一丝余温,躯体似乎已离开多时,他愤然将衣物甩下床,与剧痛随之而来的还有莫名的恐惧。
“兰芙!”
他从牙缝中挤出她的名字,双腿沉坠无力,单膝跪在地上,眼底布满通红狰狞的血丝,捂着胸口"嗬嗬"喘气。“你去哪了,你去哪了!”
铺天盖地的黑暗演变成无数只利爪将他浑身骨肉撕扯得七零八碎。他撑着墙去了厨房与后院,在四下转绕寻找,却唯见满目漆黑,不见她的身影。
“兰芙,你敢跑是不是?”
他跌跌撞撞摔回她房中,见窗牖开了半边,窗底的瓷盆中只剩零星炭火,步子艰难挪动到窗边,望见炭盆里放着一只烧焦的香囊,丝线烧成了灰,唯剩一角玫粉色的残破布帛。
“这是我的,你的那只不许弄丢了。”
她清亮的话音犹绕耳畔,可转瞬即逝后,只剩荒冷寒风刮进耳蜗。
她绣了两只香囊,玫粉色的这只是她自己的,无论穿什么衣裳都会挂在身上,还要求他也挂着,说是一对。可她烧了,她烧了。
她竟然把这个烧了。
他狠厉声嘶,踹翻那盆炭,将房中的物件通通掀翻砸碎。
满室灰尘飞扬,土垢蒙面。
他再没一丝力气,抓着胸口仰躺在地,忽有尖利之物刺进他手掌心,掌心渗出红热黏腻。并不疼,但他闭上眼的最后一刻,满地的琉璃碎屑晃晃映入眼帘。是那盏兔儿灯。
那日从镇上回来,她捧了一路,一刻也不肯松开,唇角挂起深深笑涡,可见有多喜欢此物,如今竟碎成了这副模样。
她走了,什么都没留给他,她把关于他的东西通通毁了。
房梁四壁在他眼底急烈旋转,黑暗中,痛苦、愤怒、不甘朝他倾轧而下,一切轰然倒塌。
她真的什么都没留给他……
这次毒发格外痛,被割刺得千疮百孔的心失了鲜活,蓦然空了一块,可不知空了些什么。
湿滑泥泞的山路上,车辙印记崭新绵延,驴车一路向月」。
两位少女裹着厚重寒衣,将沉朦夜色划出一道流动的囗子。
姜憬会赶驴车,又听了兰芙的解释,生怕后面有人会追上来,更是一刻也不敢耽搁:“我看到你给我的东西,拿去村口问了位老先生,才得知你是在向我求救。我今日上午去当了镯子,从镇上租了位商贩送货的驴车回来,坐在村口等了一晚上。”
任冷风搜刮尽肌肤上最后一丝温热,兰芙炽热的心却越发滚烫涌动,风干的泪糊在脸上刺痛难耐,又添新痕:“若是没有你,我都不知能否出得去,谢谢你小憬。”她分明当了镯子就可以走,却还是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