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幼仪清晨醒来时,抱着被子赖了会床,她昨夜哭得太久,眼睛显得些微红肿。懒懒打了一个哈欠后,轻声唤了侍女进来。
“阿青——”
进来的却不是阿青,是素兰。宁幼仪没有在意,阿青虽是她的贴身侍女,却也不是每日早晨都会来上值的。
素兰极善挽发,她给宁幼仪簪了个兔子髻,又配珍珠耳珰,衬得少女冬日清清、娇俏可爱。可惜宁幼仪兴致并不高昂,懒怠得趴在铜镜前,食指随意拨弄着妆盒中发簪垂下的流苏。
素兰看了她几眼,最终还是安静退下。
早膳随便用了些珍珠翡翠汤圆,宁幼仪思忖许久,终究还是打算写信与阿父商议,毕竟她失忆的事情只有阿父、还有阿青知道。她也准备详细地询问一番她从前有没有树过什么敌、是否和谁有过什么矛盾。
还有她与太子表哥……宁幼仪满脸绯红,究竟算怎么一回事?
她写得一手清秀的绢花小楷,封纸落印,准备命从家带来的侍卫加急送往雍州。
但素兰突然急急忙忙地进来。
“表小姐,宫里传旨,宣您觐见!”
这是失忆后,宁幼仪第一次入宫。虽然她知道自己从前就常常出入皇宫——宁家曾出过一位皇后,她的姨母。但不真实存在于头脑中的事件终究虚幻飘渺,没有实感。
皇宫比她想象中更为庄严恢宏,但也显得压抑。空荡的巷道、朱红砖瓦,方寸之间都是冷意,谁都行去匆匆。
宁幼仪低下头,也无心再看了,只沉默跟着引路太监前进,目光数着地上砖瓦。
她在殿外等候了片刻才被宣进,进了内殿才发现太子表哥也在。看见有熟悉的人在身旁,她惴惴不安的心稍微安定些。龙座砌在高殿台阶之上,宁幼仪不敢多看,行了全礼跪在地上
启成帝正值不惑之年,蓄着美髯,正是含饴弄孙的年纪。他声音慈祥,很快免了宁幼仪的礼。
“从前敢揪着朕的胡子叫朕姨父,如今却也越发拘谨了。”启成帝随口感叹,语中多有思念旧事之意。
宁幼仪折首浅礼,这些怀念过往的话当然只有启成帝才说得,她只需附和便是了。而且不知为何,她在这座皇帝的宫殿中感到分外地压抑。
“臣女早已及笄,自该越发稳重,才不辜负孝懿皇后与陛下的教导。”
少女声音还未褪去软糯,棠身轻弯,一番话说得体面圆滑。
钟珩轻轻看了宁幼仪一眼,站在一旁,没有出声。他一向知道宁幼仪在外时极擅伪装,偏喜端庄文雅的名声。不过素日里他并不注意这些,今日是第一次见着宁幼仪这番拿腔做势的姿态。
他眼含笑意。倒是像模像样。
“你姨母一生没有诞下亲子,一直便视你如己出。她走时仍惦念着你呐。”启成帝听她提起了孝懿皇后,一时亦情难自已。
宁幼仪鸦睫颤颤,水汽一下子便氤氲在眼中。她连忙垂头,轻轻吸气。阿父说,她三岁丧母,是姨母从小伴她长大。
她什么都想不起来,但是眼泪还记得姨母。宁幼仪咬了咬唇,吞回哭音:“臣女不孝,未曾见到姨母最后一面。”
极力掩饰的声线下有微微的颤抖,一滴、两滴泪落在了地上。
“唉,还如同小时那般爱哭。”启成帝语气中倒没有什么怪罪,但是宁幼仪仍是跪下告罪了。
“臣女殿前失仪,愿陛下恕罪。”她说得缓慢,仍然是泄出些颤抖的尾音。
“乌鸟私情,何罪之有?”启成帝摆摆手,神情中也有些疲倦了。“康有德,进来宣旨。”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宁相府千金宁幼仪,柔嘉居质,婉嫕有仪,无怠遵循,克佐壶仪,轨度端和,敦睦嘉仁。着即册封为长乐郡主,钦此!”
宁幼仪领旨退下时仍然显得迟钝,郡主,便是有了自己的封地、子民。从此哪怕不嫁人,她也有了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