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这后头的平卢和河北,还得相公出力。”鱼辅国似有若无地试探着,皇帝看破不说,一笑而过。
成德进奏院的人是骑驴跑出长安的,官员才骑马。出了城,再换快马,一路到镇州把长安发生的一切汇报给了张承嗣,顺带一首诗。
“策动礼毕天下泰,猛士按剑看恒山。”张承嗣慢条斯理咂摸着这两句,恒山就在成德境内,这什么意思再明显不过,他叹气说,“看来,长安的舆情都认定朝廷接下来要对成德动手了,平卢有什么动静吗?”
“谢珣在蔡州城擒杀了李横波,就是那个女刺客,杀文抱玉的。不过,谢珣没能杀云鹤追,那个瘸子靠着一张嘴到处乱窜,属下猜平卢会派云鹤追再来游说节帅。”
张承嗣满腹心事地坐了下来,说:“魏博现在恨不得和长安穿一条裤子,河北不是铁板一块,我很为难,朝廷记着文抱玉这笔账,不会对成德手软的。”
来人眼睛一亮,谏言道:“若节帅不想跟朝廷硬碰硬,何不从魏博入手呢?让孙节帅在天子面前讨个人情?”
魏博孙思贤可是替朝廷攻打过成德的人,这笔旧恨,成德的将士一直没忘,这个时候求孙思贤,对方会答应?自己人会答应?
这边张承嗣还在犹豫,外头忽起嘈杂,乱哄哄的,窗子一推,只见城内西南角火光冲天,映的夜空都红了。
“糟了,是武库。”张承嗣登时动怒,转口唤人来,果然,外面家丁跑进来苦着脸回话:
“西南走水,武库不知怎的烧起来了。”
张承嗣脸色铁青,当即着手让人去查。查也无用,天干物燥,一场火恐怕把成德军的军械都给烧个精光。
火光中,从城门下跑出两个人影。
回首望红光,两人相视一笑,脱脱道:“好啦,这下张承嗣该给长安送上表啦!”
骨咄手心冒汗:“你刚才太冒险了,火既然放了,还不肯走,你就不怕张承嗣捉住了我们,要怎么跑?”
脱脱目光熠熠,摆出个不高兴的样子,她没打算这么快收手的,本来,还要趁乱去偷计簿的。要知道,历来巡查的御史都没办法摸清河北真实的家底,河北对朝廷,防范的紧。
火光冲天,烧的噼里啪啦乱想,热浪在这样的寒夜中弥足珍贵,真想烤烤手……脱脱扭身上马,洒然说道:“那我就光明正大告诉他,是中书相公让我来的,为了招降,我呢,晓之以情动之以理,言明利害,说不定不费一兵一卒,就让张承嗣服软了呢!”
说完,忍不住又呵了呵手,才将羊皮手套戴上。这样的夜,长安城的官署里,肯定有人值夜,不用想也知道,一群百无聊赖的留直官们捧茶翘足,秉烛八卦,想想就很温暖有趣呀……脱脱不是没享受过这种生活,可当下,风在脸上滚刀子,她突然就明白了,能过这样的生活,是血换来的。
她本不想承受这样的重压,她希望有人去顶着,顶着长安上头的天,顶着国土上头的天。但谁让她遇上了文相公,崔相公,谢相公,她一个毫不起眼的小卒子阴差阳错地遇上了这么多相公。脱脱扬起头,看到天边最亮的那颗星,认定那就是文抱玉变的,心里道:
文相公,我知道你不会回来了。但台主就是你,我也是你,你没能走完的路,我一定跟台主一起走下去。但若有一天,我发现走的不值了,可不会再走,别怪我。
回去的路上,脱脱没那么急了,悠哉住到客栈,喝了酒,吃了肉,浑身都暖洋洋的。进了蔡州城,直奔署衙,这一路倒没什么动静,让她误以为谢珣是不是已经回京了。
衙门那立着侍卫,是原先陈少阳部下的牙兵,脱脱收步打量,啧啧两声,暗道谢珣真是好胆量,也不怕这些人头昏脑热突然砍了他。
这是以示朝廷的信任和大度吗?
谢珣这个狗官怎么活到现在的?她心里骂两句,嘴角便泛起一丝快活的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