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着周玹践祚方三载,慕山皇陵尚在修葺。
次日停灵期满,皇后梓宫只得先送往城郊晏德殿中暂安。待日后皇陵建成,再行奉移入地宫安葬。
大行皇后丧仪暂罢,御前便接连发了两道旨意传入后宫,却无一道是岑贵妃心中所盼。
其一是补上常清念的封妃圣旨,正式册封其为常妃,并赐居永乐宫。
其二则是晋封有孕的娄美人为婕妤,以示褒崇。
圣旨一下,倒令不少人如意算盘落空。
待皇嗣降生,娄婕妤母凭子贵,位份必然还会再升。到时至少也是位列九嫔,已然够格亲自抚养皇嗣。
皇帝此举,无非是为娄婕妤铺好前路,教她只管安心养胎便是。
后宫中人在窃窃私议些什么,常清念倒没兴致理会。
此乃她留在凤仪宫中最后一夜,恰逢碧霄无云,皎白流光穿照蜃窗。
常清念索性隐灯而坐,指尖轻捻一莲花长柄香压,细细将炉中香灰理至平整无痕。
承琴适时递上香扫,低声禀道:
“今日出殡时,奴婢在后头瞧见相爷和夫人,真是好一番悲恸欲绝。”
常清念将香压搁进百福缸里,轻哂道:
“常相大人也会伤心?本宫看他是在心疼自己少了个靠山。”
“娘娘说的是。”承琴点头附和,“相爷满心惦记的都是权势富贵,哪还顾得上什么骨肉亲情?”
“倒是那常郑氏哭得死去活来,差点要昏过去似的。”承琴掩口笑道。
“真可怜——”
常清念挑起眼尾,从各色香篆模子里,择出个“常春永寿”样式的置于香灰顶,接着慢悠悠地说道:
“没能让他们一家人早日团聚,实在是本宫不孝。”
皇后已经踏上了黄泉路,让他们阖家团聚?还能去哪团聚……
月华在香案旁静谧流淌,瞧着幽光惨惨的紫铜香篆,承琴不禁打了个哆嗦,轻声劝道:
“常郑氏合该给姨娘偿命,可相爷毕竟是您生身父亲。”
“若非他既贪图娘亲美色,又舍不得荥阳郑氏这门好姻亲,哪里还有后头这些波折?”
常清念略分双指,轻轻按压香篆边缘,口中冷笑道:
“自私自利,薄情寡义。说到底,他才最该死。”
见承琴神情发僵,常清念猜是自己吓着她了,便暗自敛去周身彻骨清寒,放缓声音问道:
“本宫前几日要的香粉,你可炮制出来了?”
“昨儿个便已制成,奴婢这就给您取来。”
承琴连忙应声,回身从帘后取出个油纸包,递到常清念手边。
常清念展开油纸,只见里头包着的香粉细腻如雾,散发着淡淡幽馥。
此香唤作雪中春信,是常清念从青皇观带进宫中的。只不过前些日子,常清念又命承琴往里添了一味椒兰。
“娘娘,您今夜便要焚这个?”承琴蹙额问道。
承琴本就不解,常清念为何要往冷香里掺入郁烈椒兰。但既是常清念喜欢,原也不碍着什么。
只是这香如今很是馧馞,白日里焚着倒还凑合,夜里用委实扰神。
常清念没多解释,只是颔首,淡淡吐出四个字:
“就是今夜。”
抬眼望向不远处冷寂覆蓝的椒房殿,常清念眸底幽深,用鎏金香勺舀出少许香粉,严丝合缝地填入香篆凹槽内。
瞧见常清念引燃线香,随后便支颐在炕桌边阖目,承琴便知她多半又困于心魔。
娘娘虽平素便非善男信女,但也不过是较旁人更心狠郁挫些。可唯独一提起常家,就必定要犯魔怔,任谁也拦不住她。
浓馥椒兰混入梅尖凝雪,无疑坏了其中清幽雅致。此刻两股香诡异地交缠在一处,并无和谐可言,却令常清念感到无比舒惬。
表颂椒宫,以庆至尊。
择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