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他那时候是在害怕。
好像说了,就输得太惨了,他有的本就很少,不能再把一颗真心赔进去。
他的心对于贵族而言或许并不算什么,可以伤害可以玩弄可以抛弃甚至可以将之踩为齑粉。
但对于他而言,这一颗小小的心脏,便就是这一辈子,他全部的家当。
所以墨熄可以爱,可以一时冲昏了头跟他玩禁忌。
但他是爱不起的,命有贵贱,他虽不想承认,可人生如此,并非闭上眼睛就能回避真实。
他的命太薄了。
墨熄要的,他给不起。
墨熄给的,他承受不住。
他最好的位置,就是如现在一样,站在瑶台边上,一个阴暗不起眼的小角落里,去看一眼与自己无关的风花雪月,儿女情长。
然后笑一笑……
可是顾茫笑不出来,他隐约知道自己应该一笑释然,有一种根深蒂固的本能在保护着他,可他毕竟不是从前的顾帅了。
他笑不出来。
他别过头,不敢再看露台上的情形,转身逃也似的走到了流水宴台边,站在这里缓了缓自己阵阵抽痛的心。
过了一会儿,来赴宴的人越来越多,顾茫一个重犯之身,直愣愣地孤身一人杵在那里,不免引起了许多人的侧目。有几个与顾茫有血仇的,眼睛直挂在顾茫身上,若不是场合有碍,他们恐怕都要冲上去将他生吞活剥。
顾茫慢慢缓过来之后,觉着有些不对了。他往周围望了一圈,举目望去尽是一张张冰冷仇恨的脸,于是他手忙脚乱地从流水台上胡乱抓了些东西揣怀里,像一只人人喊打的过街老鼠,仓皇逃窜,最后找了个不起眼的角落蹲了下去。
这时候才发现自己抓的东西不好吃。
他的觅食能力当真十分糟糕,满桌肴馔,他拿的居然只是两块葱油烧饼。
有葱,还是冷的……
但到了这地步,也挑拣不得了,顾茫低头小口小口地啃饼,正默默吃着,忽有个温沉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顾茫?你怎么在这里。”
顾茫叼着烧饼回头,瞧见江夜雪坐在木轮椅上,正略有诧异地看着他。
是替他戴上“项链”的男人……
顾茫松了口气,他对这人并没有太多的恶意,甚至觉得亲切,于是咬着饼子,小声道:“这里不碍眼。”
江夜雪想也知道其他人对他会是怎样一个态度,叹了口气:“羲和君呢?”
“他在陪公主。”
“原来如此。难怪了,他会丢你一个人……”
顾茫咽下一口烧饼,低声问道:“你为什么也来这里了?你也不讨人喜欢吗?”
江夜雪笑道:“算是吧。”
他瞥了一眼远处,岳辰晴正在笑嘻嘻地跟他四舅讲东西,眉飞色舞的样子,但慕容楚衣照例还是不搭理他,一脸淡漠地,也不知道听没听进去。
江夜雪看了一会儿,将目光转开了,说道:“我确实也是不讨人喜欢的。”
顾茫就挪了挪位置,给他也腾了个地。
两人默默无声地看着窗外飘着的细雪,顾茫忽然瞥了瞥他的腿,问道:“你为什么一直坐着?”
“……打仗时受了伤,再也站不起来了。”
顾茫没有立刻说话,他又咬了几口烧饼,实在受不了葱油的味道,便忽然把饼子递给江夜雪:“吃吗?”
江夜雪:“……”
几许沉默后,江夜雪叹道:“你还是和以前一样。”
顾茫微微睁大眼睛:“你以前也认识我?”
江夜雪笑道:“……天下谁人不识君。”
顾茫道:“我……听太不懂。”
“我以前确实认识你。我、你、羲和君、陆展星,那时候时常一起配合着南征北战。”江夜雪说着,看了一眼顾茫手中的烧饼,“你那时候吃不掉的东西,也喜欢塞给我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