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孩童抓着泥人和布偶尖叫追逐打闹,在行人中间蹿来蹿去,偶尔会撞到无辜的路人,便引起一声抱怨乃至叱骂。
“我小时候……”卫六郎望着那几个孩子,有些出神,“我小时候,他会偷偷带我来街上玩。”
“他?”赵冰婵愈发放轻了声音,因为她感受到了某种不易流露的、纤巧的悲伤,“是你的兄长?”
“嗯,在我心中他是我的兄长,是最好的兄长。”卫六郎依旧看着那几个孩子,“但在其他人眼中,他只是世仆的孩子,而他自己也是我家的世仆,是伺候人的奴籍。”
赵冰婵怔了半天:“家仆?”
“小时候有一次,我叫他‘阿兄’,被我母亲听见了。她发了很大一通火,命人用藤条打了阿兄二十鞭。阿兄的父母在一旁哭着磕头,却是在认错,骂阿兄不自量力,竟然敢当小少爷的兄长。”
卫六郎自嘲地笑笑:“可是,我是真的把他当兄长的。”
赵冰婵叹了口气,忍不住伸手拍了拍卫六郎的肩,就像她家里某个神秘人经常做的那样,据说这样可以有效地安慰别人。
她说:“平京的礼数果然周
全,若在我家……在我家那个地方,还没听说哪个仆人因为这而挨鞭子的。”
卫六郎扭头看她:“但还是会被训斥,对吧?”
赵冰婵默认了这句话。
卫六郎便又笑笑。他面上出现了一种追忆的神色,带着悠悠的对旧日的怀念。
“他挨了打后,晚上我偷偷去找他,哭着和他道歉。他趴在床上痛得抽气,还发起了热,却还会吃力地伸手来拍我的头,说这不是我的错,只是今后莫要再叫他阿兄了。”
卫六郎又笑了笑:“其实他很有才华。他比我大七岁,从小便被夸赞‘美姿容’。我念书的时候会拖着他一起,每次他当着夫子的面表现得笨拙,其实早就把书倒背如流,还擅长书法,能写飘逸华丽的簪花小楷,还会作诗……我曾听人感叹,说他能生在世家,哪怕是庶子,也可辉若日月,便是比之谢九郎也不遑多让。”
赵冰婵看着他的神情,心中有些怜惜。她想叹气,但忍住了,只问:“七年前,到底……”
“七年前我十三岁,阿兄二十岁,刚刚及冠。自然是无人来为他办及冠礼的,我却不甘心,偷偷买了白玉簪和小冠送他,还非要给他绾发加冠……当然是弄得乱七八糟。阿兄从来都由着我胡闹,最后才笑着把头发重新挽起,对我说,他很高兴……”
卫六郎单手捂住脸,顿了顿。
“……说很高兴有我这样一个阿弟。我知道他心里也是把我当兄弟的。仆人又如何?他那样的人本该是人中龙凤,不该被出身所局限。”
赵冰婵一下一下,慢慢地拍着他的脊背。她恍然发觉,原来“林少爷”今年也不过二十,正是加冠的年纪。她一时忘记了,自己其实也才十七岁,吃的苦头说不定比“林少爷”更多。她本以为自己已经被风霜磋磨得内心冷厉,只是在这一刻,她忽然又像做回了昔日的赵氏女郎,重新变得柔软善感起来。
卫六郎放下手,对他笑了笑。他脸上没有泪痕,只有眼底微微充血。他有一张俊秀的、有点孩子气的脸,眼睛很大,睫毛浓黑,秀气得有些像女孩子。
“加冠后,阿兄很高兴地同我说,他有了心上人。那是一名世家女郎,如孤天明月,是他可
望不可即的存在。他并不奢望得到对方垂青,但只要能说句话,他便很知足了。那是春日的一天,天气很好,许多人去郊外踏青,城外的沉璧江还举行了舟赛。”
卫六郎在笑,眼下的肌肉却狠狠抽动了一下。
“我还说,阿兄好好表现……可那一天舟赛尚未结束,便传来了阿兄的死讯。”他慢慢不笑了,只深深地、失神地长叹一声,“赵蝉,你能想象吗?我那风姿过人的阿兄,在沉璧江畔成了一具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