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觉到了她为哥哥的牺牲,如果她不曾睁开眼看到周围的阴云,她可能会爱戴她的哥哥,就这么一辈子。
可是她的爱戴,被赋予了一层被剥削的污痕。她仍然很喜欢哥哥,可是她的心却像是被击碎的花瓶,裂出蛛网般的缝隙。她如此痛苦地敬爱着、又憎恶着一个人。
她不能向讨厌父亲那样,去讨厌他;但又不能像蒙昧的时候,觉得一切“被牺牲”都理所当然。
成年后,父亲开始为她物色“买方”。
她冷漠地看着父亲因为彩礼的价格跟对方从喝酒谈天、到怒不可遏,两人讨价还价的样子就像是菜市场上的商贩,丝毫没有意识到他们正在买卖一个少女的余生。在父亲眉飞色舞地跟亲戚说“这些钱可以给小默准备婚房”时,她切菜的手一下子失了力道,割伤了食指。
王小曼望着眼前的菜刀,她突然诞生一种恐怖的想法。
亲戚走后,她把最后一道凉拌菜端了上去,对着醉倒的父亲看了两眼,拧开了煤气,然后离开了这个家。
……
“小默……小默?”
何忘川抬眼叫了两遍学生的名字,“又走神了。你今天……”
“对不起,师父。”王广默立即道,“我最近有点不在状态。”
何忘川看着他道:“煤气中毒这种事……节哀顺变。对了,你之前提到过的那个,你妹妹,我给她安排到局里的培训学校了,她确实跟你一样,有异能萌发的征兆。只要通过观察期,执行者培训的补助会定期打进卡里。”
王广默点了点头。
在他离开之前,何忘川突然又叫住他:“小默。”
王广默驻足回头。
“你没有什么事瞒着我吧?”何忘川抬起头,双手交叉地望着他。
王广默看着他微笑了一下,道:“有摄像头的地方就有您的眼睛,有什么能瞒得过您?不如说我要是真有事瞒着老师,您会揭穿我吗?”
何忘川没有回答,而是道:“你总是让我很头疼,小默。”
王广默道:“那您能够容忍我吗?”
何忘川沉默了很久,随后道:“如果你妹妹加入了执行者,成为城市的‘保护者’,那么,下不为例。”
跟他想得差不多。师父是最温情的救助者,他会一视同仁地向其他人伸出援手。但他也是最冷酷的掌权人,在对这座城市的利与弊中进行权衡,哪怕得利的表面下,掺杂着一些不符合“程序”的血腥气味。
直到他的仇恨也成为那一缕被牺牲的鲜血。
在生理学上的父亲死后,他们兄妹的感情重归于好,没有人再提及那些过往;再之后,王小曼在任务当中牺牲,他就更不会提起自己的过往。
强大而又柔弱的保护者,只要想起自己在畸形家庭当中的“获利”,就会被多年的愧疚击穿防线。他非常安静,这种安静从他的童年一直持续到生命的终末,在永无波澜的静默当中,他会把自己藏匿得很深很深,不让别人窥探到自己一丝一毫的所想。
王广默觉得,在面对苦痛这方面,他已经足够成熟和安静。他是个无声的人,连他的爱慕,都会冰冷无声地沉淀下去,他甚至不觉得自己的“爱”有价值。
与其说是“爱慕”,不如说他面对宋枝香时,有一种非常浓重的“同病相怜”。
“我没觉得自己很可怜啊?”
如果他把这些话告诉宋枝香的话,他觉得宋枝香一定会这么说。
“我这么快乐坚强,哪有什么坏事可以讲啊。”她会笑意盈盈地,甚至有些不着调地开玩笑,“现在唯一的坏事就是屈居人下,什么时候把指挥官让给我当当?”
“就只想当指挥官吗?”他问,“坐到每一个位置上,首先迎面而来的都不是权力,而是困难。”
“困难什么的,我会解决得啦!”她说,“有王哥在,办法总比困难多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