郗氏既然被罚去跪祠堂, 那江寄月无论如何都要出面来料理庶务了,因此第二日她便出了桐丹院,代替郗氏坐上了议事厅的主位。
即使几个主子把发生的事情压了下去, 但一夕之间, 三奶奶被罚,三爷被赶到法积寺去,那些仆妇管家看在眼里,也都有个思量,知道江寄月这下是彻底拿稳了中馈之权,因此更加殷勤。
江寄月忙了整个上午, 等用完午膳后总算有了喘气的余地,她思量了一下, 命人去把文姨娘请来。
不管怎样,郗氏的事她很在意, 没办法就这样抛开手不管了。
文姨娘忐忑前来, 一来就告罪, 昨日并非她不愿留在屋里, 实在是不知道郗氏居然能做出这样的事来, 她又总是看文氏母女不顺眼, 因此即使外头天寒地冻,文姨娘为了少些麻烦, 也会给荀淑贞穿上衣服到外面去,千万把郗氏避开。
江寄月听她说,倒是能理解她,并没有生气怪罪, 只是问道:“郗氏他们夫妻, 积怨很深吗?”
他们夫妻感情不睦是显而易见的, 但昨日看来,分明已经是恨不得对方去死的地步了,这可不是简单的不睦了,江寄月很想知道他们究竟是怎样才走到这地步的。
文氏之前提醒她,郗氏因为嫁荀引鹤不成而嫁荀引雁,是以记恨上她,是否也是出于这个原因。
因为婚事太过不幸,才会去追溯悲剧的源头,想着‘我本该如此’。
文氏迟疑了下:“三爷与奶奶的事,妾身也并不十分了解,只是依稀听三爷言语间提起过,他觉得三奶奶无趣,床上没有风情,床下也不懂风月,所以不喜,只是到底需要一个持家的夫人,娶了也就娶了。”
荀引鹤也不喜欢贵女,所以宁愿把自己耽搁到三十岁,也不肯娶贵女,荀引雁既然不喜欢贵女,又何必娶郗氏进门,他眼里到底把女人当作什么?
可以分门别类的工具吗?这个负责持家,那个负责风月。
文氏道:“三爷并没有二爷那样的魄力,自然也没有那样的自由。”
江寄月直到此时才知道荀引雁是个吃空饷的,活了快三十年,却连一天正经差事都没有当过,只肯与酒肉朋友厮混在一起,这样得不思进取,也难怪郗氏越发看他不起,于是夫妻双方矛盾渐深。
江寄月又问她:“郗府选了这样一个女婿,就没有后悔过吗?”
文氏道:“婚姻之事,不过结两姓之好,二爷不肯娶三奶奶,就得有人娶三奶奶。”
江寄月沉默,终于意识到为何昨夜她提起父兄时,荀引鹤脸上一闪而过的诧异神情了。
女儿与家族荣誉之间,郗府早有决断,既然议亲时能为利益牺牲掉女儿的幸福,那么没道理后面还会为她撑腰,也难怪即使过得这样辛苦,郗氏还是和荀引雁过了九年。
郗氏作为郗家的女儿,不会不明白这些,可是昨天还敢如此和荀引雁针锋相对,恐怕是真的绝望了。
江寄月合了合眼眸,可这毕竟是别人的人生,哪怕她看不下去,想要帮助一二,可是也不能确定她提供的帮助就是对方想要的。
一切都还要看郗氏,看她接下去究竟想怎样。
*
郗氏已经在祠堂跪了一宿了,天寒地冻的,宝雀送不进来避寒的衣裳,她只能独自忍耐那些严寒。
面前的篮子里放着她的早膳与午膳,不过是一罐水,几张面饼,素得和打发叫花子没有区别,但这是对她的惩戒。
她没有吃,只是望着那层层叠叠的牌位出神,有瞬间,她分不清自己究竟身在郗家还是荀家,因为郗家也有这样的祠堂,也有这样的牌位山。
门在身后打开,风雪灌了进来,郗氏打了个冷战,那门紧接着就关上了,脚步声轻轻地从后面贴了上去,郗氏不是不想不知道这个时候有谁来看她,只是她冻的双脚麻木,没办法转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