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所未闻的大不敬,只是两人之间不敬的地方海了去了,早已无人在意。
陆川延从来没有过被哄着入睡的经历,闻言睁眼,语带疑惑:“陛下想如何哄微臣入睡?”
谢朝想了想,道:“朕可以为王叔唱催眠曲。朕八岁之前……母妃就是这么哄朕入睡的,歌谣的每个字,朕都记得清清楚楚。”
提起熹嫔,谢朝的声音低了一瞬。陆川延哪里还敢说不,生怕自己不经意间触及到小皇帝的伤心事,立刻道:“如此,便劳烦陛下了。”
他闭上眼,听见谢朝很郑重地清了清嗓子,开始唱。
小皇帝也是头一次干哄睡的活,一开始像是还有些放不开,声音很紧很干,勉强保持着还在调上。唱了两句后,像是慢慢找到了状态,语调变得悠扬起来。
他本来就有一把少年泠泠的好嗓子,低低唱曲的时候虽没有女子的柔婉,却也悦耳之极,像是草原上的幼鹰展翅,清脆的鹰鸣响曳行云。
虽然是催眠曲,却没什么催眠的用处,更多的是听来欣赏。
陆川延安静地聆听,虽然还是没有睡意,但是唇角不自觉地微微勾起,原本的浮躁烦闷被抹除得一干二净,心情随着小皇帝的歌词变得愉悦不少。
只可惜这首催眠曲并非汉话,语言晦涩,转音奇妙。陆川延一个字也听不懂,只猜测应当是西胡语。
他呼吸平缓,谢朝可能以为王叔要睡着了,声音越来越低,很快落下了最后一个音。陆川延闭着眼,能感觉到谢朝屏住了呼吸,慢慢将脸凑近,似乎是在观察自己是否已经入睡。
陆川延暗暗好笑,进一步放轻了自己的呼吸。
谢朝似乎松了口气,些许热气喷吐在他的下巴上,痒意莫名。
陆川延睫毛微颤,见小皇帝迟迟不退开,他实在是有些忍耐不住痒意,呼吸断了断。
很像是已经快要睡着,又被谢朝鬼鬼祟祟的小动作给吵醒了一样。
谢朝顿时不敢动弹了,小声道:“王叔……你刚刚是不是要睡着了?”
陆川延顺着他的话,语气怔松恍然:“陛下的催眠曲当真有用,微臣刚刚已经半梦半醒了。”
谢朝立刻积极道:“那朕再为王叔唱几遍!”
陆川延稍稍换了个姿势,不经意问:“陛下的这首催眠曲,可是西胡语?”
谢朝在他怀里点了点头,说道:“我母妃是在西胡长大的,来中原之后才学会的汉话,会唱的歌也全是西胡语。”
“西胡人生长在草原上,没有什么机会写字。所以他们的语言并没有字体,只能说,不能写。”
只能说不能写?
陆川延蓦地心念一动,突然想到了那几首词。
右丞能与西胡之间保持密切联系,他极有可能是懂西胡语的。
也许自己从一开始就忽略了最本质的东西,这词曲的真正用法,其实根本就不该从汉话的角度出发呢?
陆川延的呼吸陡然粗重几分。
他猛地坐起身,在谢朝迷茫的眼神中,陆川延急匆匆披上外袍,点燃烛台,对小皇帝道:“陛下接着休息,微臣去去便回。”
谢朝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王叔,你这是……?”
陆川延再顾不得许多,扔下一句“陛下当真帮了微臣大忙”,接着就举着烛台出了主殿。
谢朝:“……”
他做了什么?难道是因为唱的催眠曲?
可是催眠曲的本意不是为了哄王叔睡觉吗,怎么害得他更精神了!
谢朝忿忿地捶了捶枕头,长吁短叹一番,最后只能很是哀愁地独自躺回去。
长夜漫漫,看来今晚少不得独守会儿空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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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辈子,因为常年与西胡打仗的原因,陆川延勉强对西胡语算是一知半解,懂但懂得不多。再加上时隔三十多年,仅有的那点记忆更是早已忘了个精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