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情绪异样的原因归结到“小皇帝的生死与自己的任务挂钩”上。
所以小皇帝绝不能有任何闪失,一旦他死掉,那自己就不能看到千年以后的世界了。
一向卓尔不群、果断沉着的摄政王,竟然颇有几分自欺欺人的逃避意味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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尽管给自己找好了理由,陆川延还是若有若无地与小皇帝拉开了距离。
幸好摄政王本就事务繁多,再加上刘家行刺的案子需要跟进,陆川延便有了理由日日出宫,只有饭点才会风尘仆仆地回到乾清宫,伺候谢朝用膳。
等又过了几天,谢朝已经可以独立吃饭时,他更是连饭点都不回了。只等月上枝头时,才回来陪谢朝睡觉——照旧是睡在软榻上。
谢朝对陆川延的情绪感知很是敏感,很快就察觉到,王叔有那么几分在躲自己的意思。
自己是做错什么事了?
谢朝一时间如临大敌,左思右想,却始终不明白为什么。
他想不明白,就直接问了。
终于,在陆川延又一次于天刚蒙蒙亮时起床,穿戴整齐准备出宫时,他的袖口被人从身后拽住了。
力道不大,却挣脱不开。
陆川延动作一顿,微微向后转头。
谢朝大半个身子陷在松软如云的床铺中,只露出上半张精致侬丽的脸孔,半梦半醒地拽着他,问:“王叔这几日,在忙些什么,要日日出宫?”
陆川延面不改色道:“刘家尚且有些善后之事要处理。天色尚早,陛下继续睡吧。”
昏暗的重叠床幔中,谢朝墨蓝色的眼珠蒙着浅浅的水光,剔透似琉璃,注视着陆川延的时候,显得波光流转。
他轻声说:“总觉得,王叔在躲我。”
小狼崽子的敏锐,超出了陆川延的想象。
他轻轻拽回自己的袖子:“没有的事。陛下勿要胡思乱想,免得影响伤势愈合。”
谢朝顺着陆川延的力道松了手,手指落到锦被上,一点声响也没发出来。
陆川延以为谢朝信了他的解释,转身欲走,身后却又传来平淡的声音:“王叔……你已经很久没摸过我的头发了。”
之前陆川延有事没事,都会顺手撸一把谢朝顺滑柔软的长发,动作亲昵而不避讳,很像是在摸什么软乎乎的小动物。
掐指一算,自从谢朝卧床那日开始,陆川延就再也没摸过他的脑袋。
陆川延默了默,道:“陛下已不是小孩子了,微臣之前的做法有欠妥当。”
良久,谢朝的声音低不可闻地飘过来:“原来如此。”
他的情绪平淡得有些不正常,似乎冷静过了头。
陆川延看向谢朝,对方却已经闭上眼:“朕乏了,王叔去吧。”
几息之后,一声轻微的响,殿门被人推开,复又关紧,徒留一地斑驳陆离的阳光与满室寂静。
一片桃花残瓣打着旋落下,缓缓停留于尘土之中。
谢朝慢慢睁开眼,眼瞳幽深无光,没有半分睡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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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家刺杀皇帝一案,终于在一个和煦的春日尘埃落定。
龙门卫从刘家搜出许多明黄色衣物并一方玉玺,此等祸心贼胆之物,足以证实醉香阁行刺一事确实是刘家施为。家主刘湛为主谋,妄图行刺皇帝,自己取而代之。
此罪本该诛九族,念在陛下宅心仁厚,最终只判刘湛一人处以腰斩之刑。刘家男丁流放三千里,女眷充入教司坊,仆役商铺该卖的卖,金银财产尽数充入国库。
原本与刘家交好的世家纷纷噤若寒蝉,一时间人人自危,恐为自己招惹来杀身之祸。
昔日繁华的刘家一朝之间分崩离析,眼见他起高楼,眼见他宴宾客,眼见他楼塌了。
行刑前一天晚上,一道人影偷偷溜入了慎刑司的牢房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