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文达声音发颤,“我家老婆子还在世的时候,和魏氏走得很近,她很喜欢你娘子,那时候京师的官太太看不上老婆子,魏氏也是世家小姐,却一点都不计较老婆子的出身,她们很说得来,你娘子还教老婆子怎么和京师的官太太打交道……”
“老婆子走之前,拉着我的手,劝我好好和你相处,不要总针对你,她说‘我走了,以后谁照顾你?谁伺候你?我照顾了你一辈子,不放心啊!你听我的话,好好和崔大人赔礼道歉,他家娘子是个好人’……”
崔南轩低头看着火盆里烧得哔啵作响的木炭,沉默不语。
“崔南轩,我读了一辈子的书,也糊涂了一辈子。我是个男人,可家中里里外外的事都是老婆子打理的,我只管读书,什么都不操心,地里的活老婆子干,一天两顿饭老婆子做,衣裳老婆子浆洗,我爹娘是老婆子伺候养老送终……她怕我被同窗笑话,好几年不换新衣,省钱给我买布裁衣裳,我去省府考试,她每天给员外老爷家帮工,攒了几个钱,立马走几十里路送到省府给我买书本……我这一身臭毛病,都是老婆子惯出来的……”
“我考上状元了,家里有钱了,谁也不能让我受气了,乡里的人争着抢着巴结我,那个欺负过老婆子的乡老死了,我硬是要绕到他坟头去敲锣打鼓,我给老婆子出气,给她买最漂亮的首饰,最好看的衣裳,我们一天吃三顿饱饭,顿顿不重样……”
姚文达的声音越来越高,眼睛闪闪发亮,仿佛又回到刚考中状元时的那段时光。
妻子六十多岁了,满头银发,看到他身披红绸骑马游街,高兴得像十五六岁的小娘子一样,追在他们身后,不停擦眼泪。
“相公,你第一次到我们家来求亲的时候,我就晓得你和别人不一样,以后一定有出息!”
他终于出息了,可老婆子却因为年轻时吃了太多苦,油尽灯枯,熬不住了。
考上状元又如何?
老婆子走了,只剩下他孤零零一个人,没有人关心他吃得香不香,穿得暖不暖,夜里没人听他发牢骚……她走了,他做官再风光,有什么意义?
姚文达喉咙里发出几声模糊的咕哝声,“我欠老婆子的太多了,我总想着,迟早有一天,我会扬眉吐气,让她跟着我享福……可是这一天来得太晚了。”
他扭过脸,擦干眼角的泪花,目光落在崔南轩脸上,“你娶魏氏的时候,家徒四壁,一贫如洗,魏家遵守婚约将女儿下嫁于你,此后魏选廉对你极为赏识,魏氏秀外慧中,操持家业……崔南轩,你扪心自问,魏家出事的时候,你真的一点办法都没有吗?”
房里安静下来。
傅云英仍然低垂着头,一眨不眨地盯着鞋子看。
不知道过了多久,崔南轩才答了一句,“我没有料到魏家女眷的事。”
声音淡淡的,没有情绪起伏。
获罪的女眷下场凄惨,一辈子永无出头之日,任人蹂躏。沦落风尘四个字说起来简单,背后的辛酸,谁能体会?青楼妓子尚能赎身,获罪女眷却万劫不复,永无出头之日。魏家女眷宁死不愿受辱,在阮氏的带领下服毒自尽。
当时负责抓捕的人没有想到魏家女眷这般刚烈,先忙着搜刮金银财宝,等他意识到不对劲的时候,已经晚了。
消息传到宫里,皇帝大发雷霆,不许差人为魏家人收敛尸首。
那时崔南轩就在千步廊等候传唤。
落了一夜的雪,朱红宫墙矗立在一片冰雪琉璃之中,红得耀眼。
他站在空荡荡的廊道里,望着庭间光秃秃的枝干上覆盖的一层积雪,闭一闭眼睛,仿佛能听见寒风从心口呜呜刮过的声音。
魏家人都死了。
他神情麻木,心里隐隐有种钝痛的感觉,不是为魏家人的噩耗,他铁石心肠,并没有因为魏家的悲惨而有所触动,魏选廉得罪沈介溪,现在沈介溪报复他,强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