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谓是大刀阔斧,实施“三语新政”,要官买官之风已杀,严氏党羽大部罢斥,正人君子破格提拔,劝谏嘉靖放宽舆论,言官议政不拘不杀,东南倭平,盐税降低,朱衡、潘季驯治河大展拳脚,良好的政治局面已经初步形成。
偏偏这时候海瑞来个《治安疏》,引起轩然大波,分散内阁精力。
或许于海瑞来说,是家国情怀和个人志向,但朝廷永远不会只有一种声音,徐阶俨然已经猜到高拱必定在此事中未雨绸缪。
他本可劝嘉靖杀了海瑞。
但海瑞如果被论死,刚刚放开的舆论又要被抹杀,对建言者的杀戒重开,后果简直不堪设想,徐阶不得不集中精力应对。
三法司审讯议罪,其实当时刑部尚书黄光升已经是进退维谷。不定海瑞死罪,嘉靖定然不依,弄不好三法司要被一同端掉。而论海瑞死罪吧,自己又名节难保。
黄光升不仅在高拱这边请教,也曾约同都察院和大理寺的堂官,去徐府求救。
徐阶那会正在为此事发愁,见到三法司的三位都到了,便立刻延请进府里,共商两侧。
其实四人都想保住海瑞,但还是无计可施。
这时徐阶一反谨慎态度,直截了当地授计:“与圣上的独处,我比诸君多,圣上的性格,我也比诸君了解为多。欲救海瑞,为今之计,劳驾三位,先论死。”
黄光升等三人皆是大吃一惊。
“论死?”
黄光升皱眉问道。
徐阶立刻解释:“圣上性疑,凡论拟轻罪,必怒而重处,海瑞必死无疑。拟重罪,反倒冷静,未必马上听从。”
这也是为何后来三法司论海瑞之罪时,能够没有门户之见和党争之分,都拟海瑞“子骂父律”处死。
所以海瑞奏疏“留中”长达大半年之久,不拟旨批红就不杀,不杀就有救。徐阶赢得了喘息之机。
这时徐阶拿起另一道奏本,翻开了封面:“据詹事府少詹事于可远奏报,海瑞的妻子是三日前因惊吓过度提前临产,是难产。官府因海瑞是罪臣,按朝廷的规制不能给他请大夫,海妻在床上等了三天,胎儿还是没能生下来,母子都未能保存。”
嘉靖不由有些动容,静默着。
黄锦这时听到这番消息,不由点了三支现象,拜了一拜,然后将线香插进了香炉里,嘴里小说念叨着:“罪过,罪过啊!”
嘉靖开口了:“詹事府为什么要上这道奏本?”
徐阶:“回皇上,海瑞大不敬于君父,因而凡是关于海瑞的情况,各部衙照例要急奏朝廷。”
嘉靖又沉默了。
这两道奏本,一个是喜报,一个是伤情。这样报上来显然是事先商量好的,用这种手段促成他改变主意,要他赦免海瑞的死罪。徐阶、高拱、六部九卿和内阁,甚至于自己的儿子,竟然如此上下默契,人心向背昭然若揭。
这种被孤立的感觉,嘉靖从来没有过,这使他很难受,也万难接受。
嘉靖忽然望向了陈洪:“这件事,你怎么看?”
陈洪心里翻腾了好一阵子,这是表达立场了,到底要跟着嘉靖一路走到黑,还是……
他不敢有太多的迟疑,下了最后的决定,“回主子万岁爷,海瑞一门三代单传,如今五十仍不能有一子,且妻儿皆亡,皆因他无父无君,这是上天的报应啊!”
“徐阁老,起来吧。”
嘉靖朝着徐阶道。
“是。”徐阶慢慢站起来。
“赐座。”嘉靖对陈洪说道。
“是。”陈洪搬过来一个绣墩,在嘉靖的床头放下了,徐阶挨着坐下。
嘉靖慢悠悠地挪动了一个身位,然后像是自嘲的语气,“海瑞说朕不上朝的话并没有说错,可朕病得久了,怎能上朝?朕想想专事玄修,传位于裕王。卿等票拟施行。”
前一秒还是风平浪静,下一刻便风云突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