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脆的琴声在白塔寺里密集连绵而作,嘈嘈切切错杂弹,大珠小珠落玉盘。
“铮!铮铮铮!!!”
在极短暂的一瞬间,琴声止,百弦断,只有袅袅余音在白塔寺中回荡。
一名穿着旧棉袄的书生,不知何时来到了场间,静静站在宁缺身前,看着不远处的讲经首座,腰带里系着的木瓢在轻轻摆荡。
看着那名书生,宁缺紧绷了无数日夜的神经,骤然间松驰下来,觉得无穷无尽的疲惫涌入体内,从烂柯寺的秋天到朝阳城的冬天,他一直在孤立无援的逃亡,直到此时,他终于有了可以依靠的人,这种感觉真好。
李慢慢转过身来,看着宁缺浑身是血,不禁觉得有些负疚,有些惭愧,又很是欣慰,声音微颤说道。
“师弟,我来了。”
宁缺看着李慢慢满身灰尘,憔悴疲惫的模样,明白这是因为什么,感动无比,声音微颤说道。
“师兄,你来了?”
这两句话,几乎完全同时响起,师兄弟二人对视一怔,相看一笑,然后开始一起咳嗽。
“大先生真的想救走冥王之女?这场浩劫已经渐渐拉开帷幕,莫非你真忍心见世间百姓,像今日这些人一般惨死?”
李慢慢看着那些躺在血泊里的百姓尸首,看着那些断肢残骸,感着鞋底与稠血微粘,脸色微白,眼眸里流露出黯然的神情。他的眼睛就像他的人一样,无论映入怎样血腥的画面,怎样污浊的世界,都还是那般干净,正因为如此,所以那样的黯然神伤。
宁缺知道李慢慢性格善良温仁,此时看到他脸上的黯然神伤,不知为何竟感到有些心慌,不敢与他的眼睛对视。
李慢慢没有掩饰自己的情绪,他也不知道如何掩饰自己的情绪,黯然良久之后,才渐渐平静下来。
“我今日必须将他们带回书院!”
讲经首座看着李慢慢脸上坚定的神色,微微摇头,宝相庄严,神色肃穆,同样充满了坚定的信念。
“那便要看大先生是否有这个能力了?”
“有没有这个能力,都要做到!”
李慢慢的语气中充满了觉悟,让身后的宁缺身体微震,目光怔怔的看着李慢慢有些瘦弱的肩膀,听到他不时的咳嗽,心中隐隐做出了某个决定。
宁缺看着人群里那些神情各异的面孔,想着先前倒在自己刀锋下的那些面孔,世界之大,并无他和桑桑的容身之地,即使回到书院,面对举世众生的仇恨和敌意,意义何在?
宁缺笑了,笑得丝毫如此轻松,如此的灿烂,他终于做出了一个艰难的决定,觉得浑身放松,所以才会笑得明朗。
宁缺伸手从桑桑手中接过草绳,绕过刀柄和握着刀柄的右手,草绳一道道的缠绕,把刀柄和右手系的越来越紧,他看着手掌里的斑斑血痕,满是血腥,有无辜者,有罪有应得者,最后一道草绳绕过,宁缺举起右手,递到桑桑身前,让她系死。
沉重的朴刀悬在宁缺手腕上,不停摆荡,散发着血腥的味道,宁缺十分认真的看着身前的李慢慢,开口道。
“大师兄,我们分开吧!”
“人世间难得有师兄你这么一个干净的人,我不忍心你的手上沾上腥臭的人血,而如果你要带我回书院,千里杀伐而去,必然会染上无数鲜血,一旦如此,师兄你此生必将无法心安。”
“我和师兄你不一样,无论杀多少人我都能心安,别人要杀我老婆,我便杀别人,理所当然,这本来就是书院的道理,但如果让你无法心安,我便无法心安。”
“我一直在等你,也等到了你,已经心满意足了!”
“相见便是为了分离,师兄大恩,师弟我牢记在心!”
宁缺一直不曾弯曲的腰背弯了,坚硬无比的膝盖此时也软了,他重重的跪在了地上,向李慢慢行了一个大礼。
李慢慢眼中满是欣慰,他知道宁缺此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