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彬瀚并不确信在接下来的三分钟里他目睹了全部的事实。他正经历的似乎是一场极其激烈的大战,但那和糖城地下的缠斗不同,他压根没怎么看清楚战斗的双方。
在那极度混乱的处境中,他能明显感受到的只有两样东西,那是撕扯他皮肤的暴风与眩晕他视线的强光。那些光不是放射状的,而像闪电游蛇般在空间里曲折交错。到后来罗彬瀚已经分不清他看到了什么,是真实的、正在行进中的光束,还是遗留在他受损视觉中的残像。他也分不清单纯的触感和痛觉,因为每个方向都有风在击打他。
他不得不卧倒在地上,躲避这场冲突带来的余波。尽管没法看到身后,他猜测阿萨巴姆已经松开了他,把他抛在涨落不定的沙面上。奇怪的是他并没因此而被沙尘淹没,而是跟着涨高和落下。某种无形的力量托举着他,或许是宇普西隆的秘密招数。
这些结论以相当平静的方式在他脑袋里完成。而他的两条胳膊紧紧盖着后脑勺,保护着他脆弱的思想中枢。那当然主要是为了他自己着想,可另外一位受益的住客也颇满意。
“你可以试试把头埋进沙子里。”加菲说,“我能解决你对气态燃料的摄入需求。”
罗彬瀚没理会它。他全神贯注地聆听,也试图感受到影子掠过身体时淡淡的阴寒,猜测那代表着战斗进行到了怎样的程度。有段时间他感到风势很强,影子们如触须般狂舞不已,令他担心宇普西隆是否落入劣势,而紧接着他便听到宇普西隆气息充沛的喊叫。他猜测那肯定是在念招式名,可听起来离得有些远,鼓噪的风声使他辨不清具体字眼。
“有时我好奇他们为何这样做。”加菲评价道,“我看见好几个永光族做类似的事。有时他们在改变殖装或战术时高声喊叫,或摆出一些奇特的姿势,那似乎并不是必要的——也有永光族从来不这么做。我倾向于这是某种文化的表达,他们是很有趣的物种。”
你不担心你的女主人啦?罗彬瀚说。
“我很少看见永光族在有选择余地的情况下消灭一个可交流的智慧生物。”
罗彬瀚心想那可不一定。阿萨巴姆在“有选择余地”和“可交流”这两点上都挺值得怀疑。
“这值得思考。”加菲说,“我是说,我好奇你为何要关注她落败的影响。总体来说那对我们是件好事。”
罗彬瀚承认阿萨巴姆的落败对自己是个好消息,但他可不认为加菲也是一样。加菲显然应当归类为小怪兽中的一种。
“我不欣赏这种分类。”加菲以它不紧不慢的态度回应道,“我认为他们不会分出胜负……不过如果她或他死了,那也符合自然的道德。”
什么自然的道德?罗彬瀚心不在焉地说。他听见宇普西隆的呼喝,想象这人正向着阿萨巴姆打出重重的一拳。
“你可以试图消灭点什么。”加菲说,“不过当你自己被消灭时也别感到惊奇。那并非仇恨,只是一种生存的平衡。”
鬼扯,罗彬瀚说。他以为如果这世上确然存在着自然的意志,那显然是在深切地仇恨着每一个活人,否则便没法解释这宇宙为何如此的不行。那可绝对不是无可奈何,而是每个人都在努力,每个人都迫不及待地搞砸自己负责的部分,才能把这活炼狱给一点点建成。他就把事情搞砸了不是吗?从小学考试到被鹈鹕夹走,那可以说全是他的丰功伟绩。
“你在担心。”加菲评价道。
我担心我的膀胱,罗彬瀚没好气地回答。他的确已丧失了对代谢活动的显著感知,也许这是他迈入修真世界的前兆。但那也没什么可得意的,因为就如唱诗人马林诺弗拉斯所言,不拉屎的生物只吸收不给予,那显然代表着严重的信用危机。现在他面前有两个不拉屎的生物在打架,那意味着战斗的结果可能是任何事。任何事,比如玉石俱焚,或者原地结婚。他怎能不感到担心?
风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