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听起来还是有点意思。”酒红马尾说,“如果我不跳又不走呢?”
罗彬瀚低着头,从衣服的内侧抽出那把弯刀。这把刀他没有放在口袋里,而是靠刀鞘上的两枚扣针固定着,角度已经调整得很合适,只要他把手伸进衣领内就能拔出刀来。
酒红马尾“哦!”地叫了一声。“这刀真酷,你怎么不早点给我看看?”
她跑了过来,用手抓住刀刃。罗彬瀚的手腕因此而重重地抖了一下,曾经切开过蜥魔鳞片的锐器割伤了对方的手掌。
鲜红如血的汁液流了下来,从那伤口的里侧,罗彬瀚看见脂肪、肌肉和骨头的断层。这一次他不再避开目光,或者因为急着替她包扎而慌乱。这一次他终于注意到那些酷似人体组织的结构实际上却是完全独立的。它们细小而精妙,彼此缠绕勾连,一点点拼凑出鲜活的人体。若将表面的皮肤剥去,那一定会是蜂巢蚁窝般构造精密的艺术品。
罗彬瀚对着那伤口看了一会儿,不知该如何言说地干笑着。
“你到底算一个还是很多个?”他真心实意地问道,“你能像普通人那样产生情绪吗?”
“你怎么知道我的回答是真是假?”酒红马尾反问他。
罗彬瀚发现她说得有理。他放弃了,不想再知道和这有关的一切。在真正的分别到来前,他最后拍了拍酒红马尾的胳膊,触感温暖柔软。
“你的皮肤看上去倒挺真的。也是虫子装的?还是什么分泌物?”
“你干嘛不自己试试呢?”
酒红马尾说完便扑了上来,风把她腰间的外套吹落在地,又被她自己一脚踢开。
他们的嘴唇撞到了一起。罗彬瀚尝出溺叶与血混合起来的味道,咸腥苦涩近似眼泪。然后他感到某种细长的东西从对方唇间爬了出来,想要钻进自己口腔内。
他及时咬住牙关,把手里的弯刀递了出去。刀刃切开一层层柔韧蠕动的肉团,深埋进腹部。
一个会焚烧中刀敌人的咒语。当他念起来时却率先感到掌心炙烫无比,刀柄啃噬着他的皮肤和心脏。
他看到蓝色的仙子火在对方头发上起舞。有一瞬间她张开怀抱,好似要在火中飘升直上,而转眼间却化为点点黑星散落了。
火焰渐渐消逝,只剩他掌心的烧伤犹在。
罗彬瀚在原地坐了一会儿,然后把弯刀归鞘,俯身捡起掉在地上的外套。他用这件衣服包好所有能收拾起来的余灰,又回飞行器里拿回她脱下的靴袜,全部都包进外套当中。
太阳高高升起。他走下山脚,跨过农田,找到那个散步中的老妇人。
她依然眯眼望着他:“早上好。”
“早上好。”罗彬瀚说,“这车不错,哪儿来的?”
老妇人露出一点装糊涂似的笑容。“他们定期过去祛除黑暗。”她说,“在垃圾堆里拿点东西也不算偷。”
她的主张有几分道理,罗彬瀚不再质疑,而是俯身把包裹着靴袜的外套放在车上。
“这些由你保存吧。”他说,“不过你的预言还是有问题。俗话说早霞不出门,今早有火烧云,晚点的时候肯定下雨。”
“我只承诺你会看到早上的太阳。”老夫人悠然地说,“可世事变化无常。”
罗彬瀚点点头,准备趁着晴朗的时候回去。在那以前他又忍不住问道:“一百年到底是什么样的感觉?漫长?”
“得看你在想着什么事。”
“……告别。”
“和谁呢?”
罗彬瀚看着她说:“一个你所爱的人。”
老妇人把手掌盖在那件外套上,眼神清醒而又遥远。她浅棕色的发丝在太阳下微微透明。
“那远远不够,年轻人。”她缓慢地说,“短得就像做了一场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