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东阳一回到翰林院, 就跟文哥儿讲了这事儿。
你的书现在不是你的书了,现在它是翰林院的书,你不用自己去找人出书, 到时候对接一下司礼监经厂那边就完事。
说完了,李东阳还很是复杂地看了文哥儿一眼, 真不知道这小子走的是什么运道, 居然能让陛下这么上心。他感觉这小子也没干什么溜须拍马的事啊?
见文哥儿也是一脸迷茫,明显不是他自己找太子走的后门, 李东阳便道:“既然陛下开了口, 你只管等着就是了。正好让经厂那边拿你的《饮食诗话》给他们练练手, 免得他们的手艺生疏了。”
按照明朝的户籍管理制度,匠籍的后代必须当工匠, 不过也不是绝对的, 要是这家人生了两三个儿子, 留一个下来干活就行了;要是生了四五个儿子,得留两个;要是生六个以上, 得留三个。
剩下的那些孩子可以凭借自己的能耐去干点别的事,倒也不是非得子承父业不可。
至于那些继承了父亲手艺的孩子, 长大成人后得走正经流程了。
他们可以视个人情况决定来不来京师轮班。
要是愿意来轮班替朝廷干活,可以意思意思地从工部拿点俸粮;要是不愿意, 那就纳银免班,你给了钱朝廷就能拿来雇人补缺。
有些手艺好且离得远的, 算了算来回的路费以及长达数年的误工费, 觉得还是纳银划算,不少人便决定直接给朝廷交钱。
这来给朝廷轮班一轮至少是一两年, 朝廷不安排活就闲着, 期间也不能去接私活, 手艺可不就容易生疏吗?
难怪但凡有点本事的匠人宁愿交钱都不愿意来轮班,只有那些个手艺寻常的愿意来混日子。
文哥儿琢磨了一下司礼监经厂的情况,明白了!
光禄寺对应的是改开前的国营饭店,对顾客爱答不理还没人敢投诉;司礼监经厂大抵就是改开前的国营工厂,朝廷安排多少活干多少活,不管干得好不好都没几个工资,干得太快太好还要被同事埋怨:“少干点吧!你这么努力,岂不是显得我们在偷懒?”
这可是个除了当官外人人都要无偿为朝廷义务劳动的时代,干多干少都没钱,大伙偶尔想要摆摆烂也是人之常情!
文哥儿也不是非要自己去找人印不可,既然当今圣上金口玉言说要让司礼监帮他印,那他就去观摩一下司礼监名下的国营印刷厂好了!
下午文哥儿溜达去见朱厚照,就见朱厚照一脸郁闷地坐在那儿。
文哥儿奇道:“怎么了?”
朱厚照已经得知了他父皇要让司礼监印《饮食诗话》的事,气呼呼地说道:“孤不行,父皇为什么可以!”
都是让司礼监印书,怎地他父皇吩咐司礼监那边就行了!
文哥儿就把其中的不同给朱厚照讲了讲,他也是没想起自己还是个翰林秀才来着。
翰林院本来就是皇家御用秘书团,挂在翰林院底下的书由皇家御用印刷厂来刊印有问题吗?一点问题都没有!
这就是名正言顺。
这个理由要是由他自己来讲,未免有种厚颜无耻钻空子的嫌疑;可要是由朱祐樘这个大明一把手来讲,那就是皇恩浩荡啊!
想想看,如果你是翰林官,难道你不盼着将来哪天也享受这种由圣上钦点皇家印刷厂帮你出书的殊荣吗?就算你不是翰林官,难道你不盼着你儿孙以后能入翰林院吗?
所以就算是同样一件事,由不同的人做出来也可能得到截然不同的结果和评价。
文哥儿给朱厚照举了个例子,比如一句“下雨天,留客天”,出自主人家口里和出自客人口里,感觉就是不一样的。
主人家说“下雨天,留客天”,是热情地挽留自己的客人;要是主人家没有留客的意思,客人却还腆这脸说“下雨天,留客天”,这人听起来就很不要脸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