旁的卫崇就仿佛有所察觉,识趣地飞快松开手,又虚扶着她的手臂,在她耳边轻声说:
“……陛下骑臣的马吧?”
“不必了,”徐鸯却并未刻意放轻声量,而是下定了决心,又扬了扬下巴,示意卫崇,“把那马牵来我看。”
“……诺。”
卫崇转身,也不假手于人了,就这么亲自穿过纷纷站起,又看向他的人群,向那朱津的白马走去。
马儿有灵,似乎也知道自己的主人刚沦为刀下亡魂,全然没了此前的倔强性子,只由着卫崇将它缓步牵来,黑乎乎的一双圆眼一直瞧着朱津那没了头的身躯,直到走近了,停下脚步,弯下腰,马尾一扫。
一声哀鸣。
有灵性的马,才能如此通晓人事。此情此景,连卫崇也有些动容,微微俯身,朝向徐鸯,低声劝道:
“此马识主,不如……”
她却是心稍定。
“正是要它识主。”徐鸯道,走上前去,轻抚马腹,深吸了一口气。
“若是真有灵性,知晓主人已死,才不敢违抗新主,不是么?”
话音落下,一片寂静——卫崇不答,旁人更不敢答话了,方才还兴致勃勃的这一群人,各个摇身一变,都成了锯嘴葫芦。
片刻,也只有徐鸯身边这马,竟似真听懂了她的话,弯过脖子来,主动蹭了蹭她。
粗砺的马鬃刮得她的脸颊有些疼。但她自己又何尝不是灰尘扑扑,满身的脏污,有方才歇在房里休息时沾上的,也有方才要斩杀朱津时溅上的血。
这么一瞧,倒也不是不搭。
徐鸯此刻心下已安了,眉一横,就打算上马去。
在此时,卫崇却开了口。
“……臣扶陛下上马。”
徐鸯倏地转头回来,看向他。
除却刚才称不上寒暄的寒暄,以及徐鸯一时兴起开的杀戒,这才是他们时隔十年,真正再度对视的一眼。
徐鸯自是不确信,她才经历过这样的生死,手指都有些抖,谁也不肯信,谁也不能信。但卫崇却是出乎意料之外的坦然。
或许是他当真没有二心……
但凭什么呢?凭她这副瘦弱的身躯,还是凭她那横死在南阳城下,称得上与她有血海深仇的父亲?
她看着卫崇,却当真在那漆黑的眸中看不出旁的、可以供她猜测的情绪,那眼中,唯有满当当的赤诚。
天边云霄流转,那雁鸣也好,走兽的声响也好,或是潺潺的溪流声,仿佛在此刻才终于汇流而下。明光照着这马,照着徐鸯,也照着卫崇的半张脸,正好打在他那道还未好全的伤疤上。
在朝阳下,有那阳光映照,这伤疤倒是不那么可怖了,好像只是一道被小猫小狗抓花了的印子,浅了许多,也终于显出徐卫崇原本那俊朗的面容。
他们确实曾经长相很相似。
相似到她被徐温送入宫中为他替死时,除了用心侍奉卫崇的孙节,更深露重,旁人很难辨出她的身份。
如今,卫崇业已及冠,她呢,虽比卫崇小上两岁,翻过年才十九,但若放在寻常百姓家中,也是该嫁作人妇的年岁了——这十年,姑娘的身段初显,在朱津面前的遮掩自然越发艰难,那胸前的绑带越发紧,紧得她几乎透不过气来。
正因此,捆着这样一条条枷锁一般的绑带,就算她再不愿,也注定只能是那座上孱弱的一架傀儡。
她瞒得如此艰险。
可就算如此,那在京郊大营的一面,只不过是偶然,朱津便轻易戳破了她的伪饰。
而卫崇呢?如今他的五官早已长开了,或许还与她有那么些许相似,但也只是些影子,轮廓变得硬朗,眉眼变得深邃,更是在连日的作战后有了浅浅的胡茬,愈显放达。
他或许是诚心想要拥护她,又或不是,但其实他的“心”,根本无关紧要。
徐鸯终于想明白了这截,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