幔帐相隔,殿中人只要抬头,便能看见皇帝失态的惧意与愤怒。
但好在中常侍孙节警醒。
他凑到幔帐前,低声询问:“……陛下可是睡迷糊了?大司马确实是有要事禀告……许是南阳的军报到了。”
“南阳的军报。”皇帝轻声重复了一遍。
然后便是有些漫长的沉寂。
半晌,皇帝似乎终于想起南阳城下还有个徐温正举大军来袭,誓要救皇帝本人于水火,轻笑了一声。
“……南阳不可能这么快就丢了。”皇帝似是不曾瞧见朱津,梦呓一般回道,“裴方是蠢物,可他脑子里的是浆糊,也不是空荡荡的水。”
清逸的嗓音在殿内回荡,其声温润悦耳,仿若金玉之声,隔着纱也丝毫不减玉音琅琅。
那小内侍听了,吓得紧紧拜下,额头抵在地砖上,恨不得把自己埋进地里。
而一旁的朱津却是朗声一笑,情态散漫,仿佛不以为忤。
镇守南阳的裴方,是朱津的心腹。
那小内侍怕的当然不是皇帝——皇帝素来待下宽和,他怕的当然是朱津。但当他跪下,心惊胆战地扭头去看,也只能瞧见朱津半张侧脸,一点怒意也无。
仿佛方才被皇帝骂了的不是他的手下爱将,而是一只案板上宰了一半的猪,而皇帝说的也不是什么叱骂,只不过是敛了眉,轻声念了一句“臭”。
“回陛下。”他笑够了,才慢悠悠道,“当然不是南阳丢了——若南阳丢了,臣还有空在这里扰陛下的清梦么?”
帐内,一听见那“梦”字,天子又不由自主地攥紧了手中被衾,然后骤然一惊,松开手来。
原本柔滑细腻的锦衾,不知不觉间,竟已被汗液濡湿,变得有些粘腻难耐。
“那么,既然不是南阳丢了。”皇帝说,终于伸手撩开那锦帱,露出半张脸,俯视着朱津,“又是什么大事,倒要你这个大司马夤夜进宫,直闯彰德殿?”
二人相视,朱津正了正神色,道:
“陛下明鉴,确实是有南阳军情传来。说徐军停在城下数日不曾攻城,还往回收军了,观其阵势,恐怕……恐怕是徐温死了。”
闻言,皇帝遽然攥紧了手,几乎扯破那帱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