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熙凤朦胧睡去。
梦里,她似是再次回到了太虚幻境的后园。
阿凤满心不高兴,张嘴就骂:“有什么事情一次交待清楚,总把我弄回来做什么?
“小气抠门的,既不能帮我杀人报仇,又不能助我点石成金,一趟一趟的,当我是宝玉那傻子呢?
“我这辈子,对谁都不动情!”
绛珠仙子那又好气又好笑的声音自半空传来:
“你是重生老魂夺自己的舍,尚有两分不曾融洽。所以但凡梦不安枕,便会自行归来。
“与我等何干?!
“警幻姐姐也下界去了,我一个人不知道多逍遥自在,闲疯了叫你回来听你乱喊?
“还有一桩事:太虚幻境的正差便是布散相思,你若多走几趟,还不定沾染多少风流情案呢!
“还不快滚回去!?”
王熙凤一惊,神魂一撞,猛地睁开了眼。
就在她身边,平儿正在轻轻请醒:“姑娘,姑娘?二夫人带着教导姑姑来了!
“您快起身去见见!姑姑这几日就住咱们北屋呢!”
王熙凤微微出了一头虚汗,闻言忙挣扎着起身:“哦哦,我一下子睡着了,做了个噩梦……
“快,给我收拾一下!”
“噩梦?做了什么噩梦?快说给婶子听听,婶子帮你排解!”余氏笑吟吟地不请自入。
王熙凤刚坐到梳妆镜前,只得又要起身:“二婶婶怎的不在外头陪着姑姑?我睡得头发都散了,梳好了就出去。”
余氏却不肯,示意她继续梳头,自己却笑容可掬坐在了旁边的榻上,低声道:
“这姑姑看着便严厉。
“凤哥儿,你自幼便不爱拘束,这几天要跟着人家学规矩,你可板着些!
“万一受不住了,早早地跟婶子说,婶子替你想法子。
“记住了没有?”
一片慈爱,眷眷如闻。
这是想吓唬自己,让自己出头胡闹,才好推脱入宫!
王熙凤只在心里冷笑。
平儿手脚麻利,此刻已经给王熙凤绾好了长发,只在发间插了一朵金珠攒心米粒南珠珠花。
王熙凤站起来,满面感动,过去拉了余氏的手,也小声道:“好婶子,我就知道,你最疼我了!
“我前几天刚去了一趟我娘的嫁妆铺子,他们弄来好些西洋稀罕物件儿。我晚上就挑两样,让丫头给您送去!”
顺势把她拽起来,拉着一起往外走,又扬声道:“姑姑在哪里呢?我来拜见啦!”
余氏自以为得计,眉开眼笑,便没挣扎,跟着她出了内室。
教导姑姑在外间坐着,原以为王家的怠慢会从老太太到太太到姑娘。
可谁知一盏热茶端上来,还没喝进嘴,王家那位爱笑的凤姑娘就大步流星出来了!
茶盏放下,教导姑姑站了起来,扯扯嘴角,皮笑肉不笑:
“王承徽竟然昼寝,敢是身子不好?还是惯了晏起,今儿为了接旨,起得太早了些?”
却是主动便把“不堪宫闱”的台阶递了过来!
余氏惊喜交加,刚要开口,却听身边王熙凤笑嘻嘻脆生生地应道:
“跟姑姑说实话,我自幼习武学拳脚,身子好得很!也一向五更起定更睡,才有这身好筋骨!
“只是昨儿复选时,得见龙颜,又兴奋又激动,回来后夜里便没睡好!
“今儿这昼寝,我也是这四五年的头一回!
“但姑姑提点的极是,往后我必定学习着稳当些规矩些,再不这样了!”
虽然脸上红红的有羞意,说话也白话,显见得的确没读过书,可大大方方、知错就改——
教导姑姑已经很久没见过这样可爱的秀女,脸上立时便露了和煦的笑容出来,点头道:
“果如承徽所言,那便是福分了。”
余氏脸都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