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老太的身体并不好。
上次做完心脏搭桥手术,苏老太的身子愈发虚弱了许多。
老人毕竟上了年纪,再加上悲痛了那么多年,根本经不起那么大的折腾,只是不想丢下苦命的孙儿,不想让孙儿再次成为孤零零的人,所以一直都在强撑着。
苏江北知道奶奶的健康状况,只是不愿面对这个现实而已。
在这个世界里,他只认为奶奶是他唯一的至亲。
因为奶奶用了大半生在找他,没有放弃他,为他流了太多的眼泪,所以奶奶在,还有疼他的长辈,奶奶不在了,他也就会重新成为无依无靠的孤儿。
至于母亲,他可以选择原谅,却不再认同。
“不会的,奶奶答应过我,说要帮我照看重孙子,她不会骗我,我也求过菩萨和佛祖保佑奶奶,菩萨和佛祖是神仙,神仙不会骗人的,一定会保佑奶奶,奶奶不会有事,一定会醒过来。”
苏江北站在重症监护室的门口,近似痴语般不停地说着,不停地流眼泪,不停地朝病房内张望,乞求老天大发慈悲,让奶奶能醒过来,然后笑着冲他招手。
上天有好生之德。
其实,这种话也就是说说而已。
道德经里就明确地说过,上天不仁,以万物为刍狗。
所以天地无所谓仁慈,世间万物在它的眼里都是一个样子,毫无区别,不会另眼相待,更不会因为谁的祈求与祷告就会改变,万物只能按照自然规律存在与消亡,这也是一种公平。
苏老太还是没能熬过这一劫,但她在临终前醒了。
似乎是某种感应,又或是最后的不舍,所以她醒了,也笑了,紧紧地握住苏江北的手,笑着说要回家,回老宅。
苏江北明白老人的心思,不想死在医院里。
从桐乡的人民医院到崇福镇的苏家老宅,苏江北将瘦弱的奶奶紧抱在怀里,一刻都不放手。
然后,他又跪在奶奶的床前,努力地想对已经处于弥留之际的奶奶笑一下,可怎么也笑不出来,只能放声大哭。
这是他在奶奶面前第二次如此大哭。
第一次是相认,是喜悦与委屈交织的哭。
这次却是诀别,悲痛欲绝。
临了,苏老太也没有松开苏江北的手,一直都紧紧握着,她是真的舍不得,也真的不放心。
江南一带非常注重先人的葬礼。
为逝者举办葬礼时,不仅礼节繁多,持续时间也比较长。
苏江北不懂这些,也没有心思去懂,他只是没白没夜地跪在奶奶的灵前,一句话都不说,什么都不问,像哑巴一样,水米也不沾牙,就那么跪着,磕头烧纸,然后呆呆地望着苏老太的遗像。
江南多雨,停灵没多久便下起了雨。
院子里的人忙着搭雨棚,显得有些乱,但突如其来的雨和那些乱跟苏江北毫无关系,即便雨淋在身上,他也没有挪动一下,依旧湿漉漉地跪在原地。
林静怡得到消息后,急匆匆从重庆赶了回来,亲戚与邻里们帮忙料理后事,欧雪的父母在崇福镇,也跟忙活,宁红以苏家儿媳妇的身份披孝服,欧雪则守着苏江北,担心他的身体吃不消。
“江北哥,你不吃东西,起码也要喝口水吧,你要是再病倒了,红姐要怎么办呀,不为自己着想,你也该为她考虑一下呀。”
欧雪边哭边劝,苏江北的状态着实让她担心,她也从未见过苏江北如此悲痛与颓然的样子。
“小雪,你说我是不是天生就是一个祸害,专克家人的命?”
苏江北一身白孝,跪在地上低着头,短短两天内,嗓子火烧火燎的疼,声音更是嘶哑的厉害,说出的每一个字都像是被刀割过千百遍。
“不是的,医生说了,这次的肺炎是传染病,本来就很危险,奶奶岁数大了,所以才没有抗过去,和你没有关系,江北哥,你别这样想,行不行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