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实上,第一次知晓这件事时,靳于砷也曾有过彻夜难眠。
他被保护得太好了,含着金钥匙出生的豪门少爷,一出生就被捧上了天,十几年的光阴活在象牙塔中,被靳家保护得妥妥帖帖。
在靳于砷自幼的观念里,父母自由恋爱,无比恩爱,是大家族里令人羡慕的一对夫妻。
外人面前,靳宏峻一向都是体贴周到的丈夫形象,怕自己的妻子因为穿高跟鞋磨脚,当着媒体的面将她抱起,赚足了新闻头条。
可就是一个被人称赞的丈夫,却不知什么时候在外组建了家庭。
他到底有几副面孔?
那时候的靳于砷懵懵懂懂,他曾以为傲的信念感崩坏。
那个湿冷乌蒙的冬天,接连发生的事情仿佛有人拿着涨满了水的海绵捂住他的口鼻,无法喘息。先是撞破了靳宏峻出轨并在外有私生女的事实,仅仅隔一周时间,爱犬绵绵惨死。不久后,靳于砷就得知了绵绵的死因。
这些事情在同一时间叠加在一起,放在一般人的身上,可能就像汤之念所说的那样抑郁了。
靳于砷没抑郁,他倒想见见这个世界上还有什么更阴暗的面目,死也死得明白些。
找了人,带自己去城中被称为贫民窟的近郊。顾邢就住在那里。
在此之前,靳于砷其实并不屑于再去了解顾邢。可是接二连三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事情,让他想去探一探,天外有天的世界究竟是什么样的。
靳于砷坐在高级的保姆车上,见到顾邢晚上十点才回那个破破烂烂的家。
台风一来就能将那破屋吹垮,平房,甚至都不是红砖房,而是材料最便宜的空心砖拼凑而成。墙面上带几个四四方方的洞,不知道是起什么作用,屋顶是白色的石棉瓦。
这房子虽然破,倒也有一个不遮风也不挡雨的小院子,院子里搭了一个雨棚,锅碗瓢盆和灶具就摆在一张小桌上,院子的铁门根本不具备防盗功能。家中有一位年迈的老人,似行动不便,坐在轮椅上。顾邢站在并不能被称之为厨房的地方做饭,不知道在和老人家说什么,脸上带着纯净的笑意。本质上,他不算是什么坏人。
顾邢对靳于砷带有偏见,这种偏见是来自底层的仇富心态。
他知道,即便自己从上辈子,上上辈子开始努力,也不可能追赶上现在的靳于砷。所以下意识将他想象成了作为追赶不上的假想敌。
白天,顾邢六点半出门,直奔校园上课。下午五点从校门口走出来,去附近的24小时便利店打工。
周末更不用说,顾邢仿佛一个时间管理大师,总能挤出时间来去打工。
另外,顾邢的成绩也很逆天。
从学校到马路对面,需要经过一座天桥,天桥上总会有露宿街头乞讨的浪人,顾邢并不会吝啬自己的善意停下脚步,从口袋里掏出一枚硬币,俯身放入生锈的铁碗之中。
《杀死一只知更鸟》里面有一句话:“你永远不
可能真正了解一个人,除非你穿上他的鞋子走来走去,站在他的角度考虑问题。”[1]
靳于砷跟随顾邢走过的足迹,走街串巷,停靠在浪人面前,摸摸自己的口袋,竟然掏不出一块钱的硬币。
如果没有靳家给的一切,他似乎比顾邢要穷。
靳于砷干脆坐在浪人的身边,看来来往往的行人,各有各的脚步匆匆,各有各的活法。他那样随性,身上看不出一点大少爷的娇气,和浪人搭话,问他从哪里来,缺多少钱。聊天中被靳于砷戳破了浪人脸上伪装的面具,原来浪人并非真正的浪人,不过是用自己伪装的身份博取别人的同情心罢了。
这个世界真是有趣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