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白日当空。
虽已过未时,但依然十分炎热。
阳光透过无精打采的树叶落下斑驳的光影,庄绍耀坐在毛驴上,时不时擦拭额头的汗水。
他今年九岁,在镇上周秀才家开的私塾念书。周秀才上午上完课,就给他们放了假。
庄家管家董大得了消息,一早就过去接人。
庄绍耀的舅舅沈天明也来接儿子沈绍祖,见天太热,就一起将人接回家中用饭,待凉快了再走。
庄绍耀归心似箭,未时刚过,就和董大一起从舅舅家回来。
庄绍耀的父亲庄进早年考中秀才,也设了私塾。
庄绍耀本不用跑到镇上上学,但是庄进坚信亲爹教不好儿子的传言,执意将三个儿子送到周秀才家的私塾。
果然,庄进长子庄绍光去年中了三甲进士,后入考中庶吉士,如今在翰林院庶常馆学习。
次子庄绍宗在庄进的陪同下去开封府参加院试,尚未归来,不知结果如何。三子便是这庄绍耀。
董大牵着驴,专找树荫的地方走,时不时回头问三少爷渴不渴,累不累。
庄绍耀看着前头的土桥,道:“过了这桥,就走一半的路,咱们回去再歇。”
风渐渐起了,浓绿的庄稼微微起伏。
一路走着,庄绍宗看见不远处树下坐着四个人,带着红黑帽子,似乎频频向自己二人看来。
董大也注意到了,顿时紧张起来。他今儿去镇上听说,隔壁王家营的一户人家赶驴车去县城。
路上遇到一股土匪似的衙役,把驴抢走了。等这户人家托衙门里的书办找到驴时,这驴已经变成了一地的骨头,连驴皮都已卖人。
最后,这帮衙役凑了几吊钱敷衍了事,这户人家只能自认倒霉。
“三少爷,咱们家大少爷在京师当官,全县城咱们谁也不怕。”董大不知在为自己壮胆还是为三少爷壮胆。
庄绍耀听了,笑起来道:“当然不怕,正月里县里的江老爷带着半副执事,到咱家找爹喝酒呢。”
若是遇到地痞无赖,庄绍耀或许会担忧,但这汝县上下官吏对庄家都十分礼遇。
董大牵驴浑身紧绷地往前走,快到衙役面前,就被喝住:“兀那小孩你坐下的驴是不是偷来的?前儿毛员外说自己的驴丢了,我瞧着就是你偷的。”
董大一愣,随后反应过来,紧张地挡在前面。庄绍耀定睛朝四人看去,突然瞧见树下坐着喝水的人面善,喊道:“前面可是张三叔?”
喝水的人站起来,上下打量了庄绍耀一眼,八九岁,瞧着聪明俊俏,不像村里那群蠢笨的蛮牛小子,开口问:“你是哪家的孩子,怎么认得我?”
庄绍耀闻言笑起来:“我是桃花沟庄秀才的三子,年初见过你与江老爷来我家喝酒。”
张三听了,顿时笑开:“原来你是庄兄弟家的儿子,你可比年初长高许多,一时间竟然认不出来。”
说罢,张三踢了先前开口说话的那人一脚,笑骂:“瞎了你的狗眼,这是京里做官庄大少爷的亲弟弟,以后也是宰相根苗。”
庄绍耀示意让董大扶自己下来,张三忙上前按住他,道:“我的小少爷,你人小,就坐着吧。”
庄绍耀常听舅舅说,胥吏奸猾如油,宁得罪君子,不可得罪小人。他执意要下,张三又按住他,如此三四回,庄绍耀只好道了声得罪。
“张三叔,你们要到哪里去?”庄绍耀问。
张三一拍额头,从腰间取来一张红纸帖子,冲庄绍耀扬了扬,问:“小少爷,你猜猜这是什么?”
红纸在阳光的照射下变得红艳艳,庄绍耀的心砰砰跳起来。
这样的红纸帖子家里有两张,一张是父亲中秀才的捷报,一张是大哥的捷报。
“这……这……我二哥中秀才啦!”庄绍耀又惊又喜,一双眼睛期待地看着张三。
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