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那宾客登时一脸暴怒,酆如归火上浇油地道:“你印堂发黑, 近日必有血光之灾, 你面色蜡黄,两眼无神, 面颊凹陷,双唇泛白,身形佝偻, 定然体虚多病, 不若早些去死罢?免得多费药钱,更免得耽误了你投胎的好时辰。”
那宾客气得吐不出一个字来, 倒是那先前指着酆如归的老妪劝道:“你这姑娘真是不懂事,王公子是为了你好, 生怕你跟着这穷酸道士吃苦受累, 才劝你改嫁,亏你生得一副好相貌, 怎地如此狼心狗肺,不识好人心?”
锐州冥婚的恶习显然少不了这老妪的推波助澜,她明明不是男子,却是非不分地以男子为天,实在是令人发指。
酆如归唇角含笑, 一双柳叶眼却因愠怒而熠熠生辉, 眼波流转之处, 竟是恍若生出了灼灼桃花来, 艳色无边。
他盯住了那老妪, 傲慢地道:“我纵然跟着我夫君吃苦受累,与你有何干系?我的相貌如何,又与你有何干系?你对我如有不满,不若我送你与王公子一道去死罢?”
老妪身份尊贵,乃是这锐州知州的生母,素日无人胆敢顶撞于她。
她面上纵横着的皱纹齐齐发颤,目露精光,似要将酆如归拆骨剥皮了。
酆如归见此情状,嗓音甜到发腻:“老夫人,我方才说错话了……”
老妪的火气下去了些,和颜悦色起来,故作大度地道:“你这小姑娘知错了便好。”
下一刻,她却听得酆如归笑道:“你本就没几日可活了,何必脏了我的手。”
她以为酆如归已觉察到了她的身份地位,再不敢造次,未曾想,这酆如归竟是诅咒她早死。
“你……”她指着酆如归,手指因愤怒而不稳,而后她冲着一旁自己从府衙带出来的侍卫怒喝道,“你们还愣着作甚么?还不快些将这以下犯上的恶徒拿下!”
恰是这时,有人朗声道:“吉时到。”
老妪不便扰乱了贺颐的冥婚仪式,不甘心地朝着侍卫们摆了摆手。
酆如归的注意力亦已被“吉时到”三字吸引过去了,无暇再理会于老妪。
不多时,由八人分别将两副棺材抬上了喜堂来,这两副棺材皆上了红漆,与周遭喜庆的大红相映衬着,更显得那棺材红得扎眼。
在场宾客的面上亦是一团喜气,只酆如归与姜无岐俩人顿觉惊悚万分。
那两副棺材尚未盖上棺盖,酆如归轻易地便能瞧见两位“新人”的容貌。
那贺颐身着喜服,一副酒色过度的遗容,又生出了密密麻麻的尸斑来,教人望之生厌,而那虞聆雪却是只较生前肤色惨白了些,容色脱尘绝俗,加之一身的凤冠霞帔,宛若未死。
虞聆雪死得并不安详,神情痛楚,但这全然无损于她的容貌,反是令人心生怜惜。
少时,两个小厮扶着一扮作新郎官的纸人上得喜堂,立于贺颐棺前,与此同时,两个侍女亦扶着一扮作新嫁娘的纸人上得喜堂,立于虞聆雪棺前,又有一侍女端着一案,立于一旁,这案上躺着一块红布,而红布之上,竟然放着那染有虞聆雪心口血的金剪子。
这金剪子便是这对新人的所谓“定亲信物”了。
这两只纸人充作贺颐以及虞聆雪,在“一拜高堂,二拜天地,夫妻对拜”的唱声中,结成了夫妻。
其后,两只纸人便被当堂烧毁,纸灰撒入了各自的棺材中。
坐于高堂的贺老爷、贺夫人一身华服,那贺夫人满面欣慰地道:“小两口从今往后可得和和美美的。”
一旁的宾客异口同声地道:“恭喜三少爷与虞四小姐喜结连理,恭喜贺老爷、贺夫人得此良媳,望两位新人白首偕老,早生贵子。”
喜结连理,早生贵子?
酆如归环顾左右,直觉得光怪陆离,荒谬绝伦,此地似乎并非人间,而是无间地狱,不然怎会有这许多助纣为虐的恶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