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心不是街面,能够一场大雨过后,就一下子变得干干净净。
京师那场帝王将相和贩夫走卒眼中,皆是神仙打架的风波,依旧涟漪不断,当时陈平安帮着种秋给阎实景他们教拳,当时少年那些凑热闹的朋友,就是涟漪之一。老将军吕霄走下城头后,跟孙子孙女吹嘘自己跟陈平安是忘年交,也是,状元巷附近许多户人家的搬迁,更是。
丁婴一死“拳高莫用”四字,阎实景暂时说不得做不到,一样的道理,“迎敌三教祖师,撼山拳意不可退”,陈平安经过千锤自己九岁,还随随便便伸出了双手,其中一只手掌弯曲了一根小拇指,而其余四根手指极其笔直。
而且她从水井那边拎桶而回的时候,陈平安细致观察过她的呼吸和脚步。
陈平安撑伞走在街上,决定以后不在小院练习走桩。
蒋泉是一位寒族子弟,寒窗苦读十数载,腹有诗书,是在家乡郡县是公认的神童和才子,只是输了在科举制艺上,如今虽然落魄,可并未怨天尤人,与同乡学子合租了一栋宅子,每日依旧勤勉读书,只是眉宇之间,愁绪淡淡,每天读书疲乏之后,都会走出巷弄,在街角好似等人。
两位同乡知晓蒋泉的心结所在,今天便带着他去临近一座坊市购买书籍,说是购买,其实三人都囊中羞涩,翻一翻某些版刻不多的圣贤书籍,远远瞅几眼如绝色佳人的孤本善本,解解眼馋罢了。
在掌柜不耐烦的眼神当中,三人悻悻然走出书铺,看到外边站着一位持伞背行囊的年轻男子,望向蒋泉,问道:“是蒋泉吗?我是顾苓在京城的亲戚,有事找你。”
蒋泉满脸惊喜,雀跃道:“我是我是,我就是蒋泉,她人呢?”
如今南苑国京师不太安生,她上次去找亲戚借钱后,就没了消息,加上他所住临近巷弄还死了人,衙门那边当时态度恶劣地驱散了旁观众人,卷了铺盖将尸体带走,只听说是个死相凄惨的江湖女子,有人猜测定然是死于恩怨仇杀,这让蒋泉担忧已久,日复一日,这些天连书也看得静不下心。
那人淡然道:“我们顾家在京城好歹是官宦门庭,虽说顾苓这一房顾氏在地方上,仕途不振,听说还有人混了江湖,已经好些年没脸皮跟我们联系,这次她主动找上门,一开口就是借钱,家里长辈不太高兴,倒不是在乎这点银子,只是觉得有辱门风,不愿认这个亲戚,顾苓执意要借银子,还信誓旦旦说你肯定可以高中,所以她很快就可以还上银子,那人还会将她明媒正娶,家里长辈深知科举不易,岂会相信一个穷书生,可以考中进士,便跟顾苓要了这把琵琶,才愿意借钱给她,同时要求她答应一件事,只有等你考中了进士,才答应你们见面,如今她已经在返乡路上,也绝对不会与你书信往来。”
那人摘下行囊,递给蒋泉,还掏出一只鼓囊囊的钱袋,“里头有银子五十两,还有两张银票,节省一点开销,足够你撑到下一次春槐了,你蒋泉要是没信心考中,我其实也可以捎话给顾苓,你们俩私奔了便是,一个舍了家风,一个舍了圣贤书,好歹能够在一起过日子,我觉得总好过苦熬三年,到时候被家里长辈光明正大地棒打鸳鸯。对了,家里长辈气愤她钻牛角尖,私底下摔了琵琶,你以后有机会,可以再给她买一把新的。”
蒋泉愣在当场。
穷书生相信眼前这个年轻人,真是富贵门庭走出的世家子弟。
其实他内心一直在打鼓,站在此人身前,蒋泉有些自惭形秽。
他怯生生问道:“你为何帮我?”
那人答道:“我只是帮顾苓,不是帮你。”
蒋泉抱过琵琶,却没有接过钱袋子,好奇问道:“你不是顾家子弟吗?为什么愿意偏袒顾姑娘?”
“既然顾苓那么喜欢你,我就想来看看,你到底是怎么个人。”
那人沉默片刻,缓缓说道:“书上说两情若是久长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