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平安腰间挂了一枚桂树制成的木牌,正面刻着一句怪话,“生于明月里,人间次第开”,反面为“范氏桂客”,桂客而非贵客,也挺奇怪,而且这枚范二亲自送给陈平安的桂树木牌,还偷偷摸摸刻下了“范二之友”的蝇头小字,这肯定范二的手笔,一个会偷偷往床底下藏两斤泥土的家伙,做得出这种事情。
很快有人露面迎接陈平安,姗姗而来,行走之间,绝无半点妖娆诱人的意味,是一位中年妇人,虽然不过中人之姿,但是气质很好,清雅恬淡,而且陈平安观其气象,应该是一位中五境的练气士,她自称是桂花岛的挂名管事之一,笑言占着年纪大的便宜,陈公子可以喊她桂姨,桂花的桂。陈平安便喊了声桂姨,说这趟去往倒悬山,多有麻烦。
妇人微笑摇头,“我们这些生意人,有贵客临门,从来不会觉得是什么麻烦事。”
她指了指陈平安腰间的木牌,解释道:“凭借咱们家主才能送出的桂客牌,陈公子在桂花岛购买任何东西,一律七折。”
然后妇人忍俊不禁,笑意多了几分亲昵,“范小子捎了口信给我这个当姨的,所以陈公子可以再破例,全部打六折。”
陈平安虽然点头,但是在心中默默打定主意,只要不是特别一见钟情的心仪物件,这趟跨洲远游,就不要购买任何东西了。毕竟别人把你当朋友,你也得把别人当朋友。所以真正的朋友之间,做买卖,实在不是陈平安的擅长,因为很难拿捏那个分寸火候。
妇人桂姨领着陈平安走向一座名为桂宫的高门大宅,一路为少年介绍桂花岛的风土人情,专门提及了桂花糕和桂子酒,说一定要多尝尝,陈平安的独栋小院就有,不用客气,只管跟那位担任小院婢女的桂花小娘索要。
陈平安没有拒绝,拍了拍腰间的养剑葫,笑道:“喝酒我喜欢。”
妇人瞥了眼那枚“朱红色酒葫芦”,笑了笑,“那就好。”
桂花岛上有上千棵桂树,山巅那棵参天古木的祖宗树,岁数比老龙城还大,是中土神洲的某位农家仙人亲手栽下,桂花岛能够成为一艘跨洲渡船,历经千年而无损,甚至随着山上桂树的树根蔓延,加上范家以独特手法添土,桂花岛还会缓慢成长,都要归功于那棵祖宗桂花树,而范家售卖的桂花小酿,之所以天价,依然是有价无市的行情,也因为酿酒的桂花,取自千岁高龄的老桂,宝瓶洲与老龙城范家交好的巨商大贾,偶有购得,往往用以送礼或是独饮。
过了桂宫大门,妇人带着陈平安一路穿廊过道,庭院并不显得富丽堂皇,竟是小桥流水人家的样式,妇人最后领着陈平安到了一座叫“圭脉”的院子,看到陈平安仰头多看了几眼,解释道:“桂花因为叶脉如同儒家礼器里的圭,所以称为桂,这座院子,虽然占地不大,却是桂花岛灵气最为充裕的好地方。”
陈平安觉得有些暴殄天物,自己又不是练气士,灵气厚薄并无意义,这么一个洞天福地,还不如让别人花钱入住,便试探性说道:“桂姨,我是纯粹武夫,给我住太浪费了,我换一处院子吧?”
妇人柔声笑道:“不是钱的事情,陈公子只管放心住下。以公子和我家少爷的关系,哪怕以后此地成为公子的独有小院,桂花岛不再对外人开放,我都不觉得意外。”
这两句话一下戳中陈平安的心坎,想到范二,陈平安便心安理得地走入这座雅致宁静的圭脉小院。
院中早有一位貌美少女等候,亭亭玉立,气质偏冷清,哪怕只是安静站立,都站得极有风韵,但是见到妇人和陈平安后,她立即对着陈平安展颜一笑,嫣然道:“陈公子,我叫金粟,金色的金,粟米的粟,古书上就是桂花之意。以后就由我来照顾公子的饮食起居。”
清冷少女这一笑,颇有我花开来百花杀的风情。
陈平安有些拘谨,下意识抱拳还礼,“以后就有劳金粟姑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