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秀才再次走出山水画卷的时候,看到少年崔瀺仍然躺在地上装死,冷哼道:“成何体统。”
崔瀺直愣愣望向天幕,“活着没半点盼头,死了拉倒。”
老秀才走过去就是一脚,“少在这里装可怜,就不想知道为何小齐只是要你跌境,而没有除之后快?”
崔瀺眼神恍惚,喃喃道:“当初你被赶出文庙,齐静春非但没有被你牵连,反而继续境界高涨,本就说明很多问题了,他齐静春早就有资格自立门户,跟你文圣一脉早已貌合神离,所以他自觉没有资格杀我,希望将来由你来清理门户。”
老秀才怒其不争,又是一脚,“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说的就是你这种人!我数三声,如果还不起来,你就这么躺着等死算了,大道别再奢望,三!二!二,二……”
崔瀺打定主意不起身。
把老秀才给尴尬得一塌糊涂,只得转身朝陈平安使眼色,帮忙解围。
陈平安点点头,从李宝瓶手开一面,借此神魂完整、千载难逢的机会,问你自己本心去。”
崔瀺呆若木鸡。
最后,仿佛天地之间,只剩下老秀才和陈平安两个人,一老一小,相对而坐。
老人微笑道:“礼圣要秩序,所有人都懂规矩,希望所有人都讲规矩,之后散播学问的游士,当游士成为世族,就有了帝王师学,后来又有了科举,广收寒庶,有教无类,提供了鲤鱼跳龙门的可能性,寒门不再无贵子。规矩啊,面面俱到,劳心劳力,而且越往后,人心浮动,越吃力不讨好。人性本恶嘛,吃饱肚子就放下筷子骂娘的人,人世间何其多哉。”
老人抬头望向少年,“所以我呢,如今在找两个字,顺序。”
老人自言自语,“我只想将世间万物万事,捋清楚一个顺序。比如那可恨可怜,问题症结在何处,就在于礼圣已经教会世人足够多‘可恨’、‘可怜’的判定标准,但是世人却不够懂得一个‘先后之分’。你连‘可恨’都没有捋清楚,就跑去关心‘可怜’了,怎么行?对吧?”
陈平安点了点头。
老人笑问道:“单单听上去的话,顺序二字,是不是比秩序这个说法差远了?”
陈平安眉头紧皱。
老人哈哈大笑,也不管少年能想通多少,自得其乐,喝了口酒,“如果这两个字放在礼圣的破茅屋之内,当然就只能算是缝缝补补,我撑死了就是个道德礼乐的缝补匠罢了,但是如果将这两个字放入更远大宽广的一个地方,那可就了不得喽。”
陈平安问道:“哪里?”
老人将酒壶提起,放在桌子中央,然后摊开手掌,在桌上重重一抹,“如此看来,酒壶这栋破茅屋,不过是光阴长河畔的一个歇脚地方而已。但是。”
老人略作停顿,微笑道:“这条光阴长河是何等形势,关键得看河床,虽说两者相辅相成,但是同时又的的确确存在着‘有为法’。世间有诸多说法,顺流而下,顺势而为,所以我想要试试看。”
陈平安问道:“礼圣是要人在规矩之内,安安稳稳而活,有些时候,不得不牺牲了一小部分人的……绝对自由?而老先生你是希望所有人都按照你的顺序,在你画出的大道之上,往前走?”
老人笑着补充道:“别觉得我是在指手画脚,我的顺序,是不会过犹不及的,只是在大道源头之上付出功力,之后水流分岔,各自入海,或是在中途汇合,成为湖泊也好,继续流淌也罢,皆是各自的自由。”
老人身体前倾,拿出酒壶,喝了一口酒,笑问道:“陈平安,你觉得如何?愿不愿意按照齐静春的安排,当我的弟子?”
陈平安第二次出现欲言又止的模样。
老人神色微笑,和蔼可亲,又一次重复道:“只需要说你想到的,不用管错对,这里没有外人。”
少年深呼吸一口气,挺直腰杆,双拳撑在膝盖上,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