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什么时候停下了手中的笔,眼帘抬起,正看着她,眉头微拧。
她朝他笑了笑。
说这些俗事给他听,好像为难他了。
瑶英长长地吐出一口浊气,“自那以后,我再没养过细犬,我亲手埋葬了它,也埋葬了对长兄的期望……”
她停顿下来。
“再后来,我和亲叶鲁部……夜光壁没了……阿兄送我的乌孙马也没了……”
想起乌孙马临死前那双望着她的温顺的眼睛,瑶英鼻尖陡然一酸,眼眶发热,险些落泪。
毡帘高挂,夹着雪气的寒风吹进禅室,拍打长案上的经卷,檐下铜铃叮铃作响。
这里是王庭,不是四野茫茫的戈壁雪原。
瑶英闭了闭眼睛,克制住情绪,抬眸,望向昙摩罗伽。
“法师,我和阿兄这些年受到的种种不公,归根究底,是因为我父亲和我长兄的迁怒。父亲失去发妻,长兄失去母亲,他们迁怒于我们母子三人,要我们为她陪葬。”
瑶英嘴角一扯。
“在大魏,长兄是所有人寄予厚望的太子,他受部下敬爱,和朝臣关系融洽……我父亲呢,是皇帝,在其他人看来,他们因为一点私心如此对我和阿兄,没什么可指摘的。”
在朝臣们眼里,李玄贞得势以后为母报仇、对谢贵妃和李仲虔下毒手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他们并不觉得这一点有辱李玄贞的大节。
不止一个人曾和瑶英感叹过:谢家没有为难过唐氏,李玄贞确实是泄恨,你们母子三人无路可走,只能受着。
弱肉强食,强者为尊,谁处于弱势,谁就活该任人鱼肉。
古往今来,莫不如是。
同样的,昙摩罗伽夺回王权以后,赤玛公主为族人报了仇,还不甘心,对张家其他支系的族人也不依不饶,在其他人眼中,情有可原。
事实上很多人觉得这样的复仇才叫大快人心:张家人几乎杀了昙摩家族满门,赤玛公主就该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屠尽所有张姓人家。
所以,赤玛公主对昙摩罗伽生出了怨恨之心。
他阻止赤玛公主报复无辜的张家人,从她刀下救出被牵连的汉人,她认为他背叛了昙摩家族。
赤玛公主不懂昙摩罗伽的用意吗?
她不知道提拔张旭对扶持新贵来说意味着什么吗?
赤玛公主懂。
但是这些不足以抵消她的仇恨。
正如李玄贞,他明明是个分得清轻重利害关系的人,他可以一次次宽恕桀骜不驯的部下,可以和生死仇敌化干戈为玉帛,却不愿放过无辜的谢家人,只因为他对母亲立过誓言,要让谢家为她陪葬。
李玄贞和赤玛公主,都因为仇恨而变得扭曲,无法扭转。
勇者愤怒,抽刃向更强者;怯者愤怒,却抽刃向更弱者。
他们都有辛酸的过去,但是这不是他们朝无辜的人发泄恨意的理由。
瑶英望着昙摩罗伽深碧色的眼眸,不无感慨地道:“法师,我和张家后人处境相似。”
昙摩罗伽眉心微动。
瑶英舒口气,皱了皱鼻子,眉间溢出笑意,脸上神色变得轻快了些。
“所以,刚来王庭的时候,我听说了法师、赤玛公主和张家的事,对法师十分敬佩。”
那时她的感觉,就像走了很长很长的夜路,绝望无助之时,忽然看到亮光闪烁。
昙摩罗伽和赤玛公主关系紧张,他这么聪明,肯定明白该怎么缓解和姐姐的矛盾:放纵赤玛公主杀了所有张姓汉人,纵容赤玛公主以残杀汉人奴隶取乐。
他不愿意这么做。
他告诉赤玛公主,她已经报仇了,不能肆意□□无辜之人,哪怕赤玛公主因此仇视他。
瑶英挺直腰板,坐姿端正严肃,道:“法师心无外物,志向高远,这些小事对法师来说,不过是过眼云烟……不过我还是想告诉法师一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