毡帘放下,一室烛火摇曳。
瑶英跟在昙摩罗伽身后往里走:“法师要和我说什么?”
昙摩罗伽身影一凝,忽然停了下来。
瑶英差点踩着他的袈裟,赶紧刹住脚步,抬起头。
他回头看她,目光落在她脸上,碧眸深邃。
“毕娑还在盘查寺中禁卫,公主安置罢,等天亮了,缘觉送你回去。”
瑶英有些诧异,昙摩罗伽留下她,只是因为担心还有歹人潜伏在王寺里吗?
前几天他故意示弱,王寺外鱼龙混杂,才会让人潜入寺中,现在他已经肃清朝堂,收拢兵权,没人再敢堂而皇之窥视王寺,城中到处戒严,应该无事了。
瑶英还以为昙摩罗伽留下她是因为要和她商量防备北戎的事。
她心中一暖,笑了笑,“那今晚又要叨扰法师了。”
昙摩罗伽没作声,拂开锦帐,走了进去。
瑶英没有跟着进去,熟门熟路地找到外间的衾被,寻了个不起眼的角落位子,抱着衾被盘腿坐下。禅室里间外间都没有高广大床,只设了低矮坐榻,地上铺了绒毯,昨晚她就是在地毯上睡的。
她昨天睡了太久,这会儿不觉得困,取出纸笔,铺开纸张,就着烛火细看。
锦帐轻轻摇晃,烛影里闪过一角雪白袈裟的下摆。
瑶英捧着纸,仰起脸。
昙摩罗伽站在她跟前,双眸低垂,眼睫乌黑,烛火微弱,地上映出一道长长的影子。
瑶英看不清他脸上的神情,揉了揉眼睛,小声问:“我吵着法师了?”
她眼角微红,像抹了明艳的胭脂,明明没有笑,眉眼间仍给人笑意盈盈的感觉,朦胧的烛火照在她脸上,隐约带了几分妩媚,眼神却清澈明净。
昙摩罗伽扫一眼旁边卷起来的衾被。
瑶英顺着他的视线看去,拍拍衾被,道:“我睡在这里就行了。”
她曾餐风沐雨,帐篷、马车、沙地、洞穴、树林,什么地方都睡过,不在乎睡哪儿。
昙摩罗伽俯身,挪走烛台。
唯一的光源被他带走了,瑶英愣了一下,只得跟着起身。
昙摩罗伽走进里间,把烛台放在屏风后一张卧榻旁的矮几上,道:“我未曾用睡过这张睡榻,公主可以在此安置。”
矮榻上铺设几层波斯织锦,衾枕俱全,平平整整,一丝皱褶都没有,确实是没人睡过的样子。
瑶英谢过他,看他转身就要走,想了想,问:“我可以借用法师书案上的笔墨用具吗?”
她怕不小心弄乱他的书案或是无意间窥见到她不该看到的东西,白天一直不敢动禅室里的东西,用纸用笔都是请巴米尔帮忙。
昙摩罗伽背对着她,点点头,道:“屋中陈设,公主可以随意取用,若缺什么,让人送来。”
他走了出去,锦帐垂下,隔断了里间和外间。
瑶英走到昙摩罗伽的书案前,挑了一支笔,盘腿而坐,在纸上写写画画,动作放得很轻。
这次昙摩罗伽整顿四军,没有让苏丹古露面,肯定有他的考量,他和瓦罕可汗是老对手了,只有他知道怎么才能让瓦罕可汗一步步上钩。
从她挑拨瓦罕可汗和海都阿陵,到海都阿陵、金勃几人兄弟残杀,到瓦罕可汗设伏引诱王庭出兵,再到现在各国使团见证他亲自出面收拢兵权……他和瓦罕可汗之间的博弈一直在进行着。
她要做的就是耐心等待,寻找机会。
瑶英心里默默盘算,画了一张又一张地图,仍然不满意。
啪的一声轻响,一缕青烟袅袅升起,烛火熄灭,里间陷入一片幽暗。
瑶英回过神,揉了揉手指,收拾好纸张,蹑手蹑脚回到睡榻前,掀开锦帐往外看了一眼。
外间黑黢黢的,光线暗沉,昙摩罗伽盘坐在长案前,闭目禅定,身影似一尊佛像,纹风不动。
和尚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