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曲走向尾声,水榭里的人们还沉浸在那悠长婉转的余音中回不过神儿。
也不知过了多久,沈正坤才惊艳赞道:“原来文嘉的音律竟有这般造诣,着实令沈某开了眼。”
顾清玄谦虚道:“沈兄过奖了。”
沈正坤回味无穷,难掩激动道:“河东裴氏当真了不得,这曲《沧海龙吟》精妙无比,当该流传后世。”
顾清玄无奈笑了笑,“时下七弦琴才受世人喜爱,流传甚广,《沧海龙吟》到底冷僻了些,迟早会成为人间绝响。”
沈正坤摆手道:“文嘉此言差矣,正是因其冷僻,故才需要传世。”又道,“你可知这首曲子的琴谱,我甚有兴致琢磨一番。”
顾清玄当即命人备文房四宝。
于是整个下午二人都在水榭里琢磨琴谱。
现今流传的是减字谱,顾清玄亲笔写下《沧海龙吟》的减字谱,一边同沈正坤耐心讲解,一边在纸上书写。
水榭里只留了三名仆人伺候,苏暮等人得以退下用午饭,包括许诸。
今日宴请剩下许多菜肴没动过,倒掉实属浪费,便留下供应府里的管事们。
现下是仆人们午休的时间,庖厨已经没什么人了,苏暮动了小心思,听说许诸喜欢食糟鸭舌,便特地说是朱婆子给他留的。
许诸不客气地尝了一只,高兴道:“朱妈妈有心了。”
苏暮揭开食盒,献殷勤道:“炙羊肉也给许小郎君留着的。”
许诸“哎哟”一声,打趣道:“若被郑娘子知晓我这般贪吃,指不定挨一顿念叨。”
苏暮掩嘴道:“郑娘子方才回西园去了,她劳累了半天,这会儿要歇一歇,没人知晓许小郎君吃了多少。”
许诸被哄得高兴,指了指她,调侃道:“苏小娘子当真是个小滑头,我就不客气了。”
苏暮又问道:“松醪春也有,许小郎君要不要用些?”
许诸连忙摆手,“那可使不得,一身酒气会被郎君训斥。”
苏暮走到门口,时不时看他,搭话道:“常州到底不比京城繁华,许小郎君来了这儿只怕不太习惯。”
许诸应道:“这儿是要比京里差些。”
苏暮露出艳羡的表情,故意道:“还是许小郎君有见识,哪像我们这些乡野粗鄙,一辈子就只见过簸箕那么大的天,连长春街都不曾出过。”
许诸咽下汤羹,正色道:“苏小娘子莫要妄自菲薄,我跟你一样都是奴婢,只不过我运气稍好点儿,寻了郎君做主子,他厚道仁义,从不曾苛责过我。话又说回来,我也不过是个奴仆,仅有的那点见识也不过是沾了郎君的光。”
见他态度温和,苏暮引导道:“京中只怕要比常州繁盛千百倍。”
“那是自然。”又道,“宫里头我都还去过两回呢,你没见过那些宫殿,威武雄壮,光红墙就有数丈高。”
“我没出过常州,你可莫要诓我。”
“嗐,我诓你作甚?”
许诸的话匣子被打开,同她津津乐道议起京中的繁华。
湘梅寻声而来,也好奇听他八卦。
她们都是没出过常州的女郎,见识短浅,犹如困在这四方天地的鸟儿。今日听到许诸说起的种种,无不露出艳羡又崇拜的表情。
许诸彻底膨胀了,不乏夸大其词,特别是提到那些金发碧眼的胡人时,说他们的身量高壮得像堵墙,生活习性茹毛饮血,把苏暮逗得失笑。
见她掩嘴低眉的样子,许诸“嗳”了一声,拍大腿脱口道:“你这举动当真像极了薛小娘子!”
苏暮装作听不懂,茫然问:“薛小娘子是何人?”
许诸道:“薛小娘子是郎君的表妹,名叫薛华兰,她小时候经常来侯府玩,与郎君的关系甚好,也很得夫人喜欢。”
苏暮轻轻“噢”了一声,腼腆道:“那般身家贵重的小娘子,奴婢万不敢并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