赶紧退开几步让同进过去:“你快去吧!”
他抱着文书上楼。
天刚亮,光线昏暗,屋里开着窗,北风吹进来,满屋风响,魏明肃坐在案前写字,背影消瘦,窗外荒凉的晨光衬着,越发清冷。
少年不敢发出声音,放下文书退了出来,回房。
同进洗了脸,躺在床上,紧捏着鼻子。
少年走过去和他并排躺着,碰碰他的胳膊:“同进,你觉不觉得阿郎来了西州以后,脾气更怪了?”
同进不敢放开鼻子,问:“怎么怪了?”
“我说不出来。”少年脸上露出思索的表情,“我觉得,阿郎好像不是第一次来西州!出了玉门关以后,阿郎好像对什么都很熟悉,哪里有驿站,哪里有烽火台,哪里可以打水,他都知道,而且看到什么都很平静。”
不像他们,每一天都觉得眼前所见很新鲜。
“不可能!”同进摇头,语气很自信,“这里和中原离得那么远,阿郎的家乡在南边,怎么会跑到西州来?而且从神都到西州,一来一回,只算车马夜宿、干粮和打点的花销就不小,阿郎家很穷的,听说没做官前穷得连一匹马都买不起,去哪里都是靠腿走,因为这个被同僚嘲笑好多次了,哪来的钱帛到西州游历?”
少年沉默了一会儿,道:“你说得在理,可是阿郎的眼神给我一种感觉,阿郎不是头一次来!”
同进哈哈笑了:“阿福,你每天跟着阿郎,没听过一句话吗?读万卷书,行万里路。读书多的人见识广,不用出门就像走了一万里路一样。阿郎天天看书,在外面看,回家也看,见识比我们多多了,西州的风土人情,阿郎肯定在书上看过,不像我们见识少!”
阿福想了想,点了点头,这就说得通了。
楼上,管事领着几个下人拍响魏明肃的房门。
“魏刺史,户曹昨晚说这天色看着像是快要下雪了,让小的给您送来冬衣和炉子。”
魏明肃看着桌上的公文,点点头。
管事和下人抬着炉子进屋,一眼看见魏明肃身上穿得单薄,赔笑道:“魏刺史第一次来西州,不知道我们这里冬天有多冷,别看时节还早,这雪是说下就下的!而且下起来就是大雪!”
魏明肃抬起头,看着窗外青灰色的天空和绵延的雪山,天边微微泛白。
西州的大雪,是能冻死人的。
“我来过西州。”
他淡淡地道。
管事愣了一下,魏刺史来过西州?
楼梯一阵脚步声,一个府兵跑上来:“魏刺史,贱民卢三娘的哥哥求见。”
魏明肃抬起眼睛。
……
卢弘璧头上染血的纱布还不能解开,身体很虚弱,上不了马,裴景耀雇了辆车把他送到魏明肃楼下。
府兵看一眼衣着破旧、面色发青的卢弘璧,挥挥手驱赶他:“刺史没空见你!”
卢弘璧脸上掠过一丝自嘲之色,道:“请你进去禀告魏刺史,贱民卢弘璧求见。”
府兵进去传话,不一会儿走出来,示意他进去。
卢弘璧走进院子。
一道目光落到了他身上。
卢弘璧抬起头,对面黄土夯筑的高台上,一个清瘦的身影负手站着,身后是一望无际、灰蒙蒙的天空和屹立在天际下的雪山,朝阳升起,一缕阳光穿过云彩,映照在银白的山顶上,也映在他的眉宇间。
金顶灿烂夺目,青年却是一脸冷漠。
四年不见,青年这一身沉静坚毅的气势,压得卢弘璧几乎抬不起头。
卢弘璧雪白的脸上渐渐浮起一个惨淡的笑容,仰视着青年,双膝落地,跪了下去。
温润俊秀、芝兰玉树的卢二公子,早已成了一具行尸走肉,没有自尊,没有抱负,也没有活下去的意志,他之所以还活着,是因为卢华英没有放弃他。
该死的人是他,不是卢华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