兵器都被收走了,营地外还围着一圈西域兵马。
李瑕驻足看了很久,在想的还是早上起来时说的那个问题。
他忽然问道:“杨奔,你是川人,恨蒙古人吗?”
“恨。”
“但往后,朕要你要分清楚你该恨的是谁。与你有仇的是窝阔台时期由阔端所率领的杀入川蜀屠城的那些蒙军,而并非草原上的所有牧民,他们也与你们一样忍受着蒙古贵族的盘剥。你能理解吗?”
“臣……不敢欺瞒陛下,臣不太理解。”
“铁木真攻金国、灭西夏,你恨他吗?”
“一切因他而起,当然恨,但不是最可恨的。”
“因他而起吗?国弱,能被金人欺侮,又能被蒙人欺侮。只要赵氏一直是那个德性,没有铁木真,换成了银木真还是一样欺侮。我们杀到了凉州将阔端全家屠尽,之后呢?要怎样往后才能不再被欺侮,这才是我们这一辈人要解决的问题。你读史书便该知道,这不是对游牧民族犁庭扫穴就能够避免的。那办法是什么?连忽必烈都知道,唯有融合与一统,才能从根本上解决病灶。”
李瑕说到这里,因冷风而咳了起来。
对面的营帐里有降军士卒们起来,害怕地向他们这边看了过来。
“陛下,回去吧?”
“不,明确了这一点,你才知道后面的仗该怎么打。朕今日说这些,不是因朕的剑钝了,窝阔台屡次屠城,你大可以将他的坟都挖出来拆碎他的骨头。忽必烈肯放下蒙古旧法、学一些汉制以求一统天下,朕的心胸志向不能比他低了,他能容纳的子民,不论蒙古人、色目人,朕都能容纳,且要比他做得更好。融合、包容、统一,这才是朕要的君临四海。”
“臣领会了。”
“你是军中主将,你领会了就让全军领会,还有,让军中宣抚官除了告诉我们的士卒,也到那边去说。”李瑕抬手指了指,道:“让能领会朕的志向的士卒吃的好一些。别嫌这样行路的时候不方便,若等伤好了、到地头了再安排这些,也许就等不到了。”
这些话说得多了,甚至有些啰嗦。
杨奔心中的偏激情绪却被多消解了一些,更多了些为将者的理智。往成为名将的路上多走了一步。
……
到术伯真的营地看了一圈,三人往回走,忽听到了那边的帐篷边兀鲁忽乃正在叱责两名将领。
“看到了火堆的余灰,你们夜里不通报,等到现在再说,是因为白天为我收尸更方便不成?”
兀鲁忽乃的声音不大,只是一句平静的反问,但那股怒意却能让人从心底里感到害怕。
那两个将领登时就慌了。
“可敦……我们……我……”
“可敦……我们是怕那火堆只是过往商旅留下的,没探查清楚就回报,像上次那样触怒了可敦……”
“你是想说我太易怒了,是吗?”兀鲁忽乃再次反问道。
“不敢!”
“小人没有这个意思!求可敦平息怒火……”
李瑕走过去时,只见那两个将领一个是蒙古人,一个是维吾尔人,已吓得跪在地上发抖。
兀鲁忽乃却没有平息的意思,问道:“告诉我,是什么样的商旅会在这种时候从贺兰山出发往西北贸易,卖什么?”
“小人……”
“回答我。”
“小人不知道……”
“你们这脑子挂在脖子上却不用,留着想要做什么用?”
面对这一个又一个接连不断的问题,那两个答不出来的将领竟是在雪地里吓得满头大汗。
李瑕已走上前,问道:“你的探马已经找到贺兰山的位置了?进帐细谈吧。不先与我说,何必在此训……”
“我训我的人!”兀鲁忽乃径直叱道,“若是你有这样蠢的探马,你不发怒吗?!”
说罢,她径直转身进了帐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