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回头看了看方灼,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有时候人的观念固执又荒谬,尤其是在早些年,可能仅仅只是因为性别。
他的父母想生一个儿子,第一胎先生出了叶曜灵。他们不是不喜欢女儿,只是更喜欢儿子。
不过叶父还没有糊涂到昏聩,加上那时候已经有九年制义务教育了,他觉得应该要让女儿读书。
在还分不清什么是歧视和偏爱的年龄里,叶曜灵过过一段相对单纯的生活。
“她没有什么新衣服,这些都是旧的,别人不要的。”叶云程把衣服拿出来,摊平后再沿着褶皱重新叠起来,斟酌着道,“我小的时候她就开始照顾我,我们的关系特别好。”
比起父母,叶云程更亲近那个会笑话他、骂他笨的姐姐。
叶曜灵整天都生气勃勃,跟孩子王一样,上山下水无一不通。有很多想做的事,有各种乱七八糟的幻想。你让她去摘月亮,她都敢去搬梯子爬给你看。
他对叶曜灵崇拜又依赖,恨不得每天都跟在她的屁股后面。
“夏天有夏天的味道,春天有春天的清新。”
四季分明。
游鱼、蝉鸣、野花、红叶。阶前的白雪、檐前的落雨、路边的石头、田里的苞米。
一切一切,都特别的鲜明。跟连环的油画一样,构成他人生中最重彩的篇章。
叶云程坐在冰冷的地上,手指抽搐,又不舍得弄乱膝盖上的衣服,声线颤抖道:“我真的特别恨!”
如果能一直这样也是好的。可是叶云程12岁的时候,小学四年级。那时候小学还是五年制的。爸妈不在家,叶曜灵带他出去玩,出了意外。
叶曜灵在一旁跟同学说话,叶云程乖乖站在路边等他。那辆车突然拐弯撞过来的时候,谁都没有想到。
那个年代的车祸赔偿很少,乡村的路边也没有监控。叶父叶母没读过书,不懂,又不知道请律师。对方一口咬死说是叶云程在马路中间玩耍才会变成这个样子,连恐带喝地跟他们谈妥了赔偿的事宜。
叶云程当时浑浑噩噩的,知道的也不多,只记得最后拿到的赔偿连医药费都不够付,从此以后他就变成了一个残疾人。
叶云程闭上眼睛,黑长的睫毛向下垂落,在眼下透出浓重的阴影:“我不能接受,你知道吗?我那时候没有办法接受。我变得脾气很坏,不理人,也不想上学。”
“我耍性子爸妈会纵容我、安慰我,可是他们也需要发泄口。他们觉得一切都是姐姐的错。她没有看好我,她应该要负责任。”
叶曜灵坚持过一段时间,装作什么都没发生一样,给他念书,背他出门散心。可是那时候叶云程什么都没有意识到,他什么都不知道,专注在自己的世界里,觉得自己就是最不幸的人。
自怨自艾,自私自利。
他后来反思,才发现叶曜灵的生活是多么痛苦,而他什么都没有做。
他是一个受益者,是压在叶曜灵身上最重的一层枷锁。她的每一个不幸上面都刻着自己的名字。这是他无法逃避的事实。
叶云程想,人成长需要好长的时间,可是命运从来不给他们那么多的机会。等他明白过来,也想要保护庇佑他的家人时,那个让他重新站起来的人已经不在了。
叶云程精神恍恍惚惚的,感觉身边多了一个人。方灼坐到他的身边,紧紧贴着他的手臂,又握住了他的手,将脸埋在他的肩膀。
“她很害怕,因为她也还小。在这个家里她得不到公平的对待,也没有任何人可以倾诉自己的苦闷。整个地方的人都不能理解她,觉得是她的错误才让我出了意外。她压力好大,我知道的。”
她太疲惫了,她所有的生命力,都消耗在对弟弟的愧疚、父母的偏爱、无端的职责,以及未来的迷惘中。
叶云程也想,如果这个世界没有他就好了,那样就不会出现那么多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