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章
郑玉衡被这句话定在原地。
无论两人的关系如何亲密, 依旧无法全然消去董灵鹫身上的权势气场,特别是当她因为公事不悦的时候。
郑玉衡斟酌了一下语句, 道:“臣既在朝, 就应当为家国效力。”
董灵鹫唇畔的笑意散去,神情平静地望着他,“徐尚书将你提为九曲河到洪天关的粮草督运, 从地方州县向北调运, 郑玉衡,你从小在京中长大,知道那是什么地方吗?你知道什么叫苦寒之地、什么叫边境风霜吗?”
不待回复, 她盯着郑玉衡继续道:“这是战争,你要负责的是战事的后勤, 撇去这些不谈,稍有不慎,你就会死在北方。”
郑玉衡沉默稍许, 轻问:“若是驳了这份名单, 娘娘还有其他人安排在押运官当中吗?”
董灵鹫捏紧手里的珊瑚珠串,缓了口气,道:“这就是你的理由。”
“是。”他道,“臣愿为您的锋刃,愿为御史口诛笔伐的‘鹰犬’、‘喉舌’, 愿意涉足苦寒边地、沙场死境。如若在大局上, 您有半点需要这个位置,这步棋,就不该为了这颗棋子是谁而动摇, 臣也是娘娘手中的棋子, 进可以开拓杀敌, 退可以守安护国,在这盘棋局上,您不必怀着对我的慈心,我与别人并无分别。可割舍、可放弃、只要有用即可。”
董灵鹫看着他的眼睛,几乎有些怔住了。
她怀着满腔对他“不懂事”、“不明安危”的恼怒,但这些怒火在他的一字一句中逐渐消弭,换上另一种更难言的滋味。
他怎么会说出这样一番话呢?连董灵鹫自己都不太明白,他为什么能如此坦然地说“将他视为与其他人相同的棋子”,难道人之爱欲,不正是归结在偏爱和独宠这几个字上吗?
郑玉衡既存在着对她的爱欲,想要她的偏爱、独宠,可又存在着对她无限的尊敬和仰慕,或许在她的棋盘上发挥最大的作用,就是他毕生所料想的,最好的归宿。
董灵鹫坐了回去,她又扫了一遍面前的押运名单,伸手按了按眉心,道:“你们都是混账。”
郑玉衡靠近她,替她整理好案上打乱的奏折和公文。
“徐尚书这个不识时务的东西,把哀家未来的宰执放到这种地方。你也昏了头了,你还是个血肉鲜活的人吗?你是圣贤书成精了不成,满口都是乱七八糟的道理。”
郑玉衡很少听她这么抱怨。在这群情景之下,他竟然有些想笑。
董灵鹫看着他温顺的背影,视线穿过垂落的衣袖,见到他那双修长的、执笔抓药的手指在奏折边缘滑过,她注视了片刻,忽道:“郑玉衡。”
“臣在。”他转过身。
“你怎么这么奇怪,”董灵鹫道,“你时而聪明非常,世事洞明,时而又蠢笨得难以理喻,总是往墙上撞。”
郑玉衡有些紧张,但他紧张的是:“您不喜欢吗?”
董灵鹫捂住眼睛,无声地扬唇笑了笑,有点儿无奈地叹道:“倒也没有。”
郑玉衡松了口气:“既然娘娘没有不喜欢,那臣就是不改过来,应该也没关系的吧?”
董灵鹫道:“怎么能不改,还是要改的。”
她招了招手,郑玉衡俯身过去,目光有些疑惑。当他的距离突破安全距离时,董灵鹫便伸出手,拉住他的衣领扯下来。
他被扯得低下头,唇被对方堵住。
她素来内敛沉柔,温和宽容,如山之高,如水之深,像是一望无际的江海湖泊,远远观之,完全感觉不到其中的惊涛骇浪。但真正潜入其中,却能感觉到莫大的漩涡,不断地收紧、缠覆,将人无声无息地卷入海底。
就比如此刻,郑玉衡就觉得自己无法挣脱。
董灵鹫的情绪化时刻,他其实见得不少,但这次似乎是真的把她惹恼了,这种可怕的占有欲和暴戾感,就仿佛顶级掠食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