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怀节原本气势汹汹带着大伙前来兴师问罪,此刻却摇身一变反过来劝谏诸人:“我知大家之心情自是不甘将这些土地让出再拿真金白银买回来,天下世家门阀亦是如此。可我还是想劝谏诸位一句,旁人此刻只是在隔岸观火,我等却是首当其冲,究竟要不要为了天下门阀之利益,而将自身置于阵地之前承受陛下以及 中枢的怒火呢?”
这一句话直指核心。的确,整个天下的世家门阀都对“丈量田亩”抱以抵制之心态,可别人毕竟尚未开始丈量,无论是表态支持河南世家、亦或是给予无限理解,首当其冲与中枢 对抗的都是河南世家。
谁都知道“首倡者”在胜利之后获利最丰的同时,一旦失败,也将面对最残酷的惩罚。
甚至即便最终陛下与中枢不得不在巨大压力面前被迫妥协,也极有可能其余世家门阀占了便宜,承担了陛下以及中枢最汹涌怒火的河南世家却损失最大。
要做第一个“冒天下之大不韪者”,去承担那一份巨大的风险吗?
尤为重要的是,将来的后果是否河南世家承受得起?
一阵沉默之后,阴树森开口:“我等想要知晓,于家这般背弃盟友、自甘堕落,获得了什么样的条件?”
于保宁也不藏着掖着,直言道:“以十贯一亩之价格全部赎买侵占、兼并之田地,并且自‘商号’借贷一半,利息五分。”
诸人便释然。
世家门阀的属性是“利己”的,为了利益甚至可以背弃国家,何况只是区区盟友?当下洛阳的田地均价大抵二十贯,以半价赎买那些田地,且还能自“商号”借贷一半,自此那八万亩良田便永远属于洛阳于氏、登记造册,这笔买卖看着似乎 冤大头,实则半点不亏。
毕竟若是不肯出钱,那些田地就算再种十年、五十年,依旧不属于洛阳于氏。以当今陛下以及朝堂上的那些宰辅所展现出来的风格,“革新”将会是接下来很长一段时间内的主旋律,既然是“革新”,就是要革除以往之弊病,而古往今来 每一次变革,土地与税赋都是重中之重,谁知道哪一天再度提及对土地的改革?
到那时候,违法侵占、兼并的土地还是违法,依旧是隐患。
还不如现在拿钱赎买,虽然看似拿钱赎买自己的土地,实则一劳永逸。
有人看向裴怀节:“不知吾等能否享受这样的条件?”
一言既出,堂内一片安静。
说出这样的话,就意味着所有人都动了心,所谓的同盟已然不攻自破…
裴怀节深深看了于保宁一眼,叹气道:“谁知道呢?总之还是要沟通之后才能知晓。”他知道中枢的土地政策已经成功了,河南世家的同盟被打破,意味着整个天下都不会有人抵制这道政令,都会乖乖的拿钱或者借贷去赎买侵占、兼并之土地 没有人愿意独自站在中枢的对立面,用自己的身躯去抵挡中枢这辆战车冲锋前行,而为旁人去争取利益。
纵然有那么一两个昏了头的,也会在中枢的强力执行之下烟消云散。
而这一切的起始,便是洛阳于氏的倒戈、背刺。
换言之,洛阳于氏任凭自己的名声臭不可闻的同时保住了自家的利益,于志宁的宰辅之位也应当稳了…
慈惠坊“东大唐商号”总铺后院,房俊与武媚娘刚刚用完晚膳,在花园里溜达一会儿消消食后坐在堂上喝茶,便听到麾下传回河南世家家主、执事们打上洛阳于氏祖宅一事…武媚娘下了口茶水,抿了抿红润的樱唇,笑道:“于保宁当真是郎君的福星,他如此自私自利之行为,一下子便打破了河南世家的同盟,甚至导致整个世家门阀阵营的崩溃,怕是无人再敢抵制中枢政令了。”不是不敢,世家门阀凭借深厚的底蕴自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