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鸦儿大叫一声,伸手去拔箭。杜狗儿扑在他身上,拽住他的手。另几名同伴拖着父子两人的身体,不管不顾地往道路旁深草丛中急退。
路旁的嶙峋碎石咚咚地撞击在杜鸦儿的后脑,他却不觉得疼。他隐约听到杜狗儿焦急地大喊,听到几名年轻人持弓矢在手,愤怒地吼叫。
他用尽力气,对儿子说:“不要喊,听我说!”
少年人像是完全没听到,狂乱地撕扯着袍袖。试图去堵塞不断渗血的伤口。
杜鸦儿举起手,抓住儿子的手臂:“听我说!”
他感觉到喉咙里呼噜噜地,有血沫冒出来,慢慢地堵塞到鼻腔。他猛地喘了几口气,艰难地道:“敢这样动手杀人的,必是焦石山或双鹤岭的贼徒。因为县中要聚合各地流人、逃人,重建地方,故而这几日里,他们会四处截杀前往县城的聚落首领!你要小心!不要再走官道,穿过林子,去县城,找你那几个友人!”
说到这里,杜鸦儿的嘴角里也开始向外溢血。他的时间不多了。
“刚才我远远望见,县城的城门大开,有吏民在外排布仪仗。很可能今日里会有郡中的高官前来,你……你要抓住这个机会!”
杜狗儿满脸都是眼泪鼻涕,一边听,一边哇哇地哭,也不知道究竟听懂了没有。
杜鸦儿叹了口气。他的脑海中浮现出过去许多年在乱世中的挣扎经历,家人和同袍的音容笑貌,那彼此厮杀的军队,被焚烧屠戮的村社,哭嚎赴死的平民,所有的场景在这时候忽然变得清晰。
他松开手,胳膊颓然落下。
杜狗儿喊了两声,怔怔地坐倒在地,动也不动。
远处还有箭矢嗖嗖飞来,就在杜狗儿身边,一名同伴格挡不及,肩头中了一箭,当场惨哼。稍远处,还有两名年轻人试图反冲向箭矢来处,但很快就身中数箭,倒地死去了。
袭击者数量不少,而且在渐渐靠近。几名同伴试图拖着杜狗儿往林地深处去,杜狗儿却死死地抓着父亲的身体不放。
“我们得往林子里去!此地待不得了!”同伴们不得不掰开杜狗儿的手指。因为用力过猛,使他的手指发出咔咔的响声。
疼痛让杜狗儿清醒了一些。他踉踉跄跄地起身,跟着同伴们快步奔逃,一路上噼噼啪啪乱响,不知道撞碎了多少枯枝。当他奔进深邃阴暗的密林后,忍不住回头张望,只见几名劲装汉子从道路另一头的高坡奔下来,有人往林间射了几箭,还有人站在杜鸦儿的尸体边上,拔刀刺了两下。
杜狗儿只觉心痛如绞,几乎吐血。但他丝毫都不敢停步,只能竭尽全力地撒腿狂奔。
当晚。
端溪县城。
李齐在站在堂前,举目望望天色。
如果是晴天,这时候已该群星闪烁,高挂天穹了。可傍晚的时候,忽然阴云四合,还有北风卷地而来,吹着厅堂外缘几处临时打造的简陋窗棂格格作响。
风并不冷,但配上李齐阴沉冷淡的面色,却让人感觉很冷。
更不消说厅堂外还有数十兵卒环绕,个个面容严肃,绝不交头接耳。只偶尔有远处巡逻将士低沉的口令和盔甲、兵器碰撞的声音,隐约传入厅堂里,提醒着厅堂里的人,如今在端溪县最有权力的人是谁。
自然是校尉李齐,没有第二个人。
李齐是雷远在灊山中二十名扈从之一,后来随着雷远的权势愈来愈大,扈从们陆陆续续被分派出任军职,但又陆陆续续有更多的人战死沙场,如今尚存者不过四五人罢了。
雷远从起于卒伍,到雄踞一方,其间有多少出生入死的惨烈情形,由此可见一斑。
李齐长期担任雷远的扈从首领,跟从雷远作战时也受过好几次伤。在抵挡周泰突袭的时候,李齐失血过多,晕厥数日方醒;而在葛陵对抗许褚的时候,他断了臂膀。总算性命无虞,已算得幸运。
后来因为郭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