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隗,官们基本上挨不着边儿。
这金银被商贾们揣进腰包里也就算了,最让人感到匪夷所思的是就连娼妓都比官员有钱——朝廷正四品官职一年的俸禄大概在四百两上下,而前些年故去的一位颇有德望的官员遗产竟然只有不到二百两和两顷田,加在一起也就千两不到。而据传闻,那江南某青楼的头牌与人私奔时身上带的私房钱就得有两千两往上。这事例给侯如明的感触颇深,两厢对比之下,他竟感到万分可悲。
四品官员都如此,更遑论七,凡贪官、恶吏、罪犯、刑徒家户抄没,按律罚之,主犯轻则流放、重则监斩,其家眷男为奴,女为娼。你品级不够,妻女连进教坊司做官妓的资格都没有,多半是发配到军中做营妓,撑死了就是卖进个青楼,后半生全靠卖身度日。”贺难表情平静,但语意却可怖异常:“我看你是负责核算财赋收支的计官出身,想必应该是精于算计吧?不如你算算这些年你贪污了多少,花销了多少,再算算你的妻女何时能替你把这财政的亏空给补上?就算她们全进了青楼吧——你妻子年老色衰,想必是值不了什么高价钱的,别忘了青楼也要从中抽成,每日陪侍最后到自己手里的能有百文钱么?你大女儿虽已嫁作人妇,但肤白貌美且未过三八年纪,应该能卖个好价钱,不过一日五两应该也是极限了。算来算去你的小女儿应该是最能替你这个父亲还债的,她还未曾出阁,如果碰上了个有钱的冤大头没准儿还能出大价钱替她赎身,若是没有的话那就按十两来算可好?一日算你妻女三人共收入十六两,再抽出七八成,到手的就是三两二至四两八……”
“算你欠下了一万两,实际上数字应该远不止,可就算是一万两的亏空,按照每日四两八的进账来看也要两千多日,也就是将近六年。”贺难知道对方绝对不比自己算的慢,只是他真的敢在心里算自己妻女沦为娼妓的价值么?“这还是我处处都按照你的利益最大化来算的,如果发配做了营妓这辈子她们就也只能这样了,对吗?”
贺难句句诛心,每一个字都仿佛扎在了侯如明的骨头中。他倒不是真的想把侯如明的妻女打成娼妓,但他一定要利用起侯如明这个最大的弱点击破他的心防。
“你威胁我!”侯如明如狮吼一般大声咆哮,整个人撞在了铁栏上与贺难四目相对,目眦欲裂,双瞳含血。
“威胁……哈哈哈哈哈……威胁,威胁!”贺难狰狞地狂笑起来,双手抓着铁栏杆,额头不断地在栏杆上敲着。不多时他抬起头来,厉声喝道:“侯如明,你所贪巨数,助长歪风,鱼肉百姓,罪大恶极,还敢在此大放厥词?”
“侯如明!你收人贿赂的时候怎么不像现在这样大声喊出来‘你威胁我’呢?”贺难神情暴戾,目光炯炯,似乎有烈火在其中燃起:“是啊,你本该在他人贿赂你的时候义正言辞地拒绝,但是你却选择了同流合污。所以今日也好、往后也罢,你妻儿所遭受的所有苦难折磨都是你带给她们的,和被你欺压凌虐过的百姓所遭遇的一模一样!是天道、是国法替百姓在你身上讨还回来的公道!”
烈火,从贺难的眼瞳中延烧到了侯如明的心中,他的身子瞬间瘫软到了地上,本来淡定自若的神情也顷刻间烟消云散,仿佛在那一刻老迈了二十岁:“究竟怎么样才能放过她们?她们是无辜的,我才是罪人,苍天也好,黎民也好,报复全报在我身上……”
贺难把手中的纸笔顺着空隙扔进了牢房内:“现在就把你在水寒郡内为官以来的大小贿赂事无巨细地写出来,包括谁贿赂过你,你贿赂过谁,每一笔的金额都写清楚。如果你这卷罪状让我满意,我会放过你的妻女,让她们寻个地方隐姓埋名的生活。”
“否则,你就等着在九泉之下日夜为她们祈祷能多陪侍几位客官吧。”
“谢谢,谢谢……”侯如明匍匐着身躯,双手战栗地捡过纸笔,泪如雨下,磕头如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