莺儿愣了一下,又羞又气,撂下柜子里的簪花,就走了。
难得见婢女这副窘态,薛宝钗忍不住低笑了两声,一直见房间里没了人影,笑容才如骤雪般,在冰面上缓缓消匿。
殷朝宫廷设了女官职位,广筛秀女,名义上虽是女官,身负品职,然而在内廷,却也是无名分的宫妃,随时可作充塞后宫之用。
而另一种可能,若被王孙选去,便可为皇子、郡王妾婢;若为公主伴读,倒是一条光明正大的路,苦熬过几年,也算为家里挣得一份尊贵体面。
而小选时间未定,若是明年初春便有圣谕,那就意味着,她能留在府里的时间不过寥寥两三月而已。
薛宝钗低敛了眉眼,望了望手中针线,针线游走处,是绣了一半的,活灵活现的讨喜香兰。
兰草多为附生草本,枝叶根系多仰赖他物而生,在文人墨客那里颇有美名。
便如男子科举一般,遴选秀女,同样是女子的一条化龙之梯,只是这个梯子更陡峭、更残酷、更不规范而已,薛宝钗为此准备了许久,提起小选,如今临近,心中却没什么多余的感觉。
落在针线下,便是兰草又添一笔新绿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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开春之后,冰融雪消。
濛濛细雨天,庭里刚结的花苞受了倒春寒,有些枯萎。林宣乘马车回到府上,只觉得脑浆都被摇匀乎了,刚下了马,便看见另一席华美车驾,逶迤停在林府门口。
为首的公子唇红齿白,天然长了张和善俊朗的笑面,一双漂亮的桃花眼,穿着暗兰叠套云纹紬长袍,风流倜傥,看见林宣,便笑盈盈道:“可是林宣林哥儿?”
他还要热情地过来挽手,林宣便已面带客套的笑容,自觉向后退了一步:“不知阁下这是……”
来者冷不丁落了空,有些疑惑,过了片刻,又挂上了笑容:“你没见过我,我姓贾,名琏,按理你也可以叫我一声表哥的,刚刚见过了林姑父,正巧说起你,真是说曹操曹操到,咱们碰巧就在门口见到了。”
原来是捐官界的前辈,他要学习的榜样,琏二爷。
他客气,林宣也客气,俩没实际血缘联系的表兄弟称兄道弟一番后,贾琏便适时道:“此番前来,却是为黛玉之事。”
林宣原本流畅的步伐蓦得一顿,他侧了眼,似笑非笑地问:“黛玉什么事?”
“你不知道吗。”贾琏好容易得了个好差事,得以在扬州城里流连,就算来途一路走水路,颠簸辛苦,也不带半分倦色,神采奕奕,美滋滋道,“林姑父差了人,给我们老太君写信,姑姑的病你们应该比我清楚。”
他适时唱戏般夸张地叹了口气,才继续道,“我也不怕告诉你,宣哥儿,林姑爷本就无续弦再娶的念头,说他怕黛玉无人教养,便说将黛玉送至外祖家里,也算是全了老外祖母一份思女心意,另一个,也是为了黛玉妹妹自个考虑,我们老太君听了,便忙不迭差我来接妹妹了。”
步入林府,郁郁蓬蓬的草木旺盛地生长着,贾琏撑着伞,见林宣衣着单薄,衣袖上沾了细雨,便将伞匀林宣一半。
林宣道:“多谢。”
贾琏只是付之一笑。
他一路行来,此刻在林府待了有一会儿功夫,自然听闻了这位小少爷的脾性,骄恣妄为、横行任性,活脱脱一个纨绔形象,作为其嫡母的母家,心中本就不喜。
如今见了真人,却隐约有一种莫名的熟悉感……这哥们儿,眉眼精致俊朗极了,俨然像是另一个宝玉。
然而虽得了宝玉三分面貌,却又毫不相像,入目只觉得身材挺拔,白杨般亭亭立着。
人对良好的样貌是天生存在好感,贾琏此刻倒是歇了几分阴阳怪调的心思,侧着眼,详细地打量了遍这位“宣兄弟”,听林宣慢悠悠地道:“我们家虽然身在扬州,也素闻老太君的善名,只是黛玉年幼,兼之体弱多病,路途遥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