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道人影从谁也没看到的角落里出来了。韩卢没什么表情地到她倚靠着的美人塌边跪下,把头低下去。
她随意地伸手把他捞起来,修得圆润的指甲轻轻划着他左颊边一道血痂。他不住地眨眼,但并不很躲。
“一个也没活?”封赤练笑着问。
说的是他院子里那些孩子,韩卢的喉结动了一下,原本应该吐出来的答话更像是一声呜咽。她不太满意小狗哼哼,指甲在血痂上用了点力,一小片暗红色被剥了下来。
“没有,殿下。”他说,“一个……也没有。”
那道划伤上的力道没有减轻,韩卢卡了一下,认识到自己的错误。
“没有,主人。”他说。
她放过了那道伤,有一搭没一搭地摸着他的头发,指尖轻轻从眼睫擦过去,到眉心,到眼角:“我确实已经很久不来你们这里了。”
“所以,好狗,解释一下,不良人是什么?”
原本的不良人是京中及京郊缉拿盗贼,肃清治安的武官,后来人员构成逐渐复杂,戴罪而有能者、犯官之后、归顺的盗贼都被塞进这里面,做的事情也变得半黑半白起来。
韩卢记得自己手下最多的时候有几百人,这里面有没有几个暗暗在为别人做事的他不知道,但他猜一定有。
在脸上轻轻划弄的手指已经到了唇角,封赤练听得仍旧漫不经心,指尖却在他唇下轻轻打着圈,韩卢僵了后背,克制自己闪开的想法。
“大概听懂了,”她说,“之前也有这样的东西,但是不叫这个名字。那,你告诉我——”
“——谁让你来杀我的?”
他一悸,下意识想要低头,下颌却被捏住了。少女柔软的手指像是玩笑般托着他的脸颊,只要他轻轻一扭身就能甩开,但韩卢清楚眼前这究竟是个什么东西,就像他清楚她只要动动手就能捏断他的喉咙。
“臣在做不良人之首前,就听命于上家……唔……”他努力镇定,开口说话,在唇角边的手指却抵了进去。韩卢的呼吸乱了一瞬,眼睛也不由自主地阖上。
“上家?”她的声音冷冷悬在他额头上。
那双珀色的眼睁开,有些哀求地望向她。上位者不为所动,他也只能稳住呼吸,努力避开玩弄舌尖的手指。
“呃……上家,从不露面……每次,一个穿斗篷戴帷帽的女人……咳……”
来不及吞咽的唾液顺着唇角滑落下去,垂在膝上的手不安地抓住衣摆,指节攥得微微有些青白。他没法集中注意力回答问题,她作乱的手牵拉着他全部的注意,韩卢只觉得自己像是一根绷紧了的弦,顷刻就要被拉断。
“你没有留意过她的什么线索?”
“咳……哈……蜡,用来封信的蜡里……有些银箔……”
韩卢颤抖着,不自觉仰起脸,那个作弄他的人形明明纤细得好像没有一点力气,手上也只是恶童的玩笑,却像蛇卷住了一只鼠。
他没有可能挣扎,没有可能拒绝,从垂死时说出献上的那一刻起,他就属于她了。
“这样,”封赤练点点头,“乖哦。”
“还有件事就是,你那些活下来的孩子,你藏去哪里了?”
一瞬间的分神,他不自觉咬了一下封赤练的手。意识到时她已经把手抽了出来,瞥一眼上面浅浅的印子。
“你说谎了。”
如同一道雷对着他的肩膀砸下来,韩卢顷刻间苍白了脸颊,他的肩膀晃了晃,最终无力地伏下去。
拷问,刑求,这些东西韩卢都再熟悉不过。他清楚地知道比起用痛苦让人屈服,酷刑更重要的作用是削减人的精神,让人无力保守秘密,在他被玩得左支右绌那一瞬开始,他就注定没办法在她面前掩盖任何事情。她早就做好了拷问的准备,他甚至不知道她在做什么!
封赤练把手背在他脸上擦了擦,倚靠回美人榻上。
“退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