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说的。果然,沈碧微就道:“确实是女子,朱淑真的,她的词好,诗也不错。这首是她的元夜三首之一:‘火树银花触目红,揭天鼓吹闹春风。新欢入手愁忙里,旧事惊心忆梦中。但愿暂成人缱绻,不妨常任月朦胧。赏灯那得工夫醉,未必明年此会同。’她的词都缠绵忧伤,虽然写的是元夜,也带着遗憾。”
凌波听得垂下眼睛。
她就知道。
他念的元夜诗,热闹中也藏着无尽遗憾,他就是这样的混蛋,早知道这世间万事不如愿,所以时时做好落空的准备。
宴席的后半段,人人都各自散开,游玩赏景。沈碧微还在给燕燕讲诗,清澜又去管菜,要给大家预备热菜驱寒,韩月绮自然不会放过这机会,又准备拉着崔景煜续红线……
凌波忽然冒出一个念头,想看看裴照在不在桃花林里。
小柳儿见她往桃花林里走,先还以为她是要赏桃花,后面见她越走越深,才急起来,连声叫小姐,但却追不上,被她甩开在后面。
凌波不管她,只往前走。越往里,其实桃花开得越好,因为越暖和,常有开了整树的碧桃花,云蒸霞蔚,如同堆锦一般,树上花开灿烂,树下更是落花层层叠叠,如同铺了地衣。凌波扶着粗糙的桃花树干,深一脚浅一脚往前走。正是如清澜所言,喜欢一个人,如同整日踩在云中。
许是喝了酒的缘故,她眼中发热,心中却一阵阵发酸。她当然知道自己找不到,正如她许过的每一个愿望一样落空。到底是流水桃花,有始无终。
是在母亲去世那年,她养成这样的坏习惯,总喜欢用小事来断大事的好坏,就好像那天在公主府邸她用茶来预测吉凶一样。说来可笑,不过是徒劳地想抓住哪怕一点预兆罢了。
“叶小姐在找我吗?”声音却从背后传来。
凌波回头看,看见裴照穿着自己给他做的青衣,站在桃花树下,仍然是微微笑,安静地看着自己。
凌波有一瞬间疑心是自己的错觉,往他那走了两步,裴照立刻上前来,凌波又本能地往后退,觉得内心一阵软弱。
偏偏他又在这里。
连同他的桃花眼,高挑修长如孔雀的身形,连同他的风流,他的玩笑,和他的不肯上进……
凌波明明知道是必输的战役,仍然控制不住地想要赌一赌。春日的风,带着桃花的微醺气味,暖融融地往脸上吹,再铁石心肠的人这时候也要投降。
“如果是我呢?”她用带着醉意的声音问裴照。
聪明如裴照,也有听不懂的时候。
“什么?”他不解地问。
他往前走,就像凌波也常常控制不住地想往他那走,近一点,再近一点,近到头顶的桃花枝都在他们身上落下阴影,近到他眼尾的小痣也看得清清楚楚……
凌波靠在桃花树上,抬起头看着他眼睛。问出那个她今天一直想问的问题。
“如果是我呢?裴照。”她认真问他:“我值得你力争上游一回吗?”
裴照的眼中有瞬间的怔愣,显然他也没料到凌波这个问题。
但他没有回答。
因为他忽然敏锐地转过了头,看向身后的某个方向,这是凌波第一次看见他脸上露出这种神情,一直以来,他都是慵懒而随意,带着笑,甚至有点信口开河,随意玩笑,对一切都漫不经心。
但此刻他皱起眉头,眼中神色锋利,如同一柄出鞘的利刃。
凌波后知后觉地意识到那应该是杀气。
裴照挡在了她身前,专注地看着某个未知的方向,认真倾听,秀气的长眉也因此皱紧。
“那是什么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