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
闻笛的大脑有一瞬间的空白,好像意识脱离了身体,飘扬而上,在半空中俯瞰着这个荒诞的场景——夜幕低垂,霓虹灯的光辉在远处街头跳动,昏暗的小巷中,墙壁上涂鸦斑驳,偶尔传来赌场的模糊音乐声和机器的响动,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烟味。两个带着鸭舌帽的男人站在阴影里,一个手中拿着弹簧刀,另一个拿着枪,都闪烁着不详的银色光泽。持枪劫匪正用带口音的英文喝令他交出身上的钱。
闻笛的背上起了一层虚汗。他在电影里、新闻里、口口相传的奇闻轶事里听过这个场景,没想到有一天会落到自己头上。
大意了,没打听附近街区的治安情况,大晚上就随便跑到小巷里——这又不是国内!
劫匪又挥了挥枪口,头快速朝两边转动,观察着周围的动静:“快点!”
闻笛哆嗦着掏出钱夹,里面有一些硬币和纸钞,那人命令他把钱夹丢过来,他照做了。
“你!”劫匪又把枪口转向男人,“你也扔过来!”
闻笛忐忑地瞟了眼男人,怕他做出什么危险举动,连累自己客死他乡。
男人犹豫了一会儿,也掏出钱夹,扔了过去。闻笛松了口气。
劫匪一边维持枪口对准的姿势,一边让同伙把钱夹捡起来。同伙把钞票从里面抽出来点了点,用闻笛听不懂的语言说了几句话,持枪劫匪忽然勃然大怒:“就这么点钱?”
闻笛感到太阳穴嗡了一声,冷汗从额头上滴落下来。他的外套有个隐藏的内口袋,出门时他留了个心眼,钱夹里放了小额钞票,大额的钱放在了内袋里——他爸妈当年防小偷的常用方法。保命是要紧,但奖学金也要紧,他还指着那些钱付房租呢。
不过,劫匪的不满似乎不是对着闻笛,而是他身旁的男人:“你穿得这么好,怎么可能只有这么点钱?”
男人一身衬衫西裤质感极佳,确实不像便宜货。
劫匪又说了些模糊不清的话,大概意思是他们知道中国游客喜欢带现金,出来玩身上肯定带了不少钞票。不把钱全交出来,小心身上开个窟窿。
男人解释他们不是游客,劫匪不信。
闻笛看了眼男人,盼望他能交钱——自己看上去穷酸得很,劫匪也不会抱多大期望的。
结果男人斩钉截铁地说:“我出来得急,没带钱。我一般都刷信用卡。”
信用卡有什么用?刷卡不就是等着警察来抓吗?
劫匪恼怒起来,骂了一连串闻笛听不懂的脏话。他们在巷子里守了一晚上,顶着风险,好不容易逮到个大鱼,却没有多少收获,持刀的同伙很不爽,刀刃危险地顶在男人肚子上。
“等等,”闻笛突然说,“我有钱。”
劫匪望向他。闻笛颤抖着把手伸进外套,掏出叠起的钞票,华盛顿的头像在昏黄的灯光下忽隐忽现。
同伙一把抢过钞票,点了点,神情松动了些。持枪的劫匪看着同伙把钞票塞进兜里,又命令闻笛和男人:“手机。”
闻笛咬了咬嘴唇,把手机放到地上,滑到劫匪那边。男人也照做了。
两个劫匪使了个眼色,突然弯腰捡起手机,随即转身,朝巷子里快速跑去。
脚步声逐渐远去,闻笛一下子蹲在地上,用手撑着斑驳的墙面,大声喘气。
男人垂眸,看到瘦削的肩膀颤动着。月光洒在领口露出的一截后颈上,苍白的皮肤隐隐显出血管,脆弱又可怜。
他伸出手,迟疑地放在闻笛肩上:“别怕,他们走了,没事了。”
指尖和衣料触碰的一刹那,闻笛忽然像过了电一样站起来,甩开男人的手,对他怒目而视:“谁怕了,我在心疼我的钱!”
男人僵住了。
闻笛望着他的目光快要烧起来:“你知道我刚才拿了多少钱吗!”
男人回忆了一下:“七百美元?”
“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