珩下唇流连了一瞬,垂下眼睑,乖顺地回答:“是。”
语毕,居然真再不发一眼地起身而去。
如果忽视将军一步三回头,恋恋不舍地看了赵珩好几眼的话,姬循雅走得可谓无比干脆。
周小舟愕然地睁大眼睛。
姬循雅他,他他真走了?
就这么走了?
周小舟满眼震惊,像姬循雅这般手握重兵窃国揽权的权臣,看到皇帝与臣子密谈难道不该百般防备警惕,看似温和却不容反抗地听完全程吗?
他特意过来是为了什么?
不对劲,太不对劲了。
小周大人尚未娶妻,也无倾慕之人,此刻满腹不解。
转念心道,但姬循雅行事放纵,强迫亵渎陛下的确是真的!
周小舟张口欲言,旋即感受到赵珩笑眯眯地看他,心知皇帝定然有话要同冯延年说,不欲讨陛下的嫌,很有眼色地道:“陛下,臣想起户部尚有一桩紧要公务,臣想先告退。”
赵珩轻轻点头,笑眯眯地说:“好,卿且自去。”
周小舟见礼,随即退下。
赵珩与冯延年无言地又行数十步,至一小亭前方停下。
君臣相顾而坐。
冯延年不语,赵珩亦不催促,他目光流转,见此地清幽,花木累累,枝条垂压交错,已成幛幔,微风时时拂面,闲坐好不惬意。
沉默片刻,冯延年才道:“陛下如天之恩,臣感激涕零。”
臣子恭恭敬敬地垂首。
他看不清帝王的神情,去能感受到那抹恍若天然含笑的目光轻轻地掠过他低垂的脖颈。
是一种探究、审视的目光。
静默中,唯听木叶沙沙作响。
冯延年忽觉异常紧张。
心口急促地跳动,一下紧接着一下。
砰砰作响。
就如先前每一次改换门庭一般,他应向皇帝表露忠诚,而后,居上者含笑地接受他的拜服,主与从其乐融融,虚伪矫饰。
他以为自己早就做得轻车熟路,却在此时面对赵珩时,紧张得牙齿都在发颤。
为何?
因为帝王不计前嫌地看重他,将新政改税制这件本该由至亲至信的臣子来推行的重要政务,交给他全权负责?
还是因为皇帝信赖他的全部决定,即便他说出封赏远赴明远的官员,不疑他有私心,轻易地接受了?
还是因为,知他官声不佳,所以特意给他一个收拢手下人心的机会?
那道含笑的目光似乎有温度,所到之处,灼得人心里阵阵发烫。
目光一路游走,划过青年官员即便下拜依旧劲瘦秀直的腰背,帝王笑了笑,道:“冯卿多礼。”
冯延年更觉紧张。
“冯卿为新政费尽心力,这一切朕皆看在眼中,”赵珩语调醇润动听,令人不自觉地信任仰赖,“非朕徇私偏袒卿,而是卿殚精竭虑,无论受何等优容,都理所应当。”
冯延年心情复杂,唇瓣微动,平素巧舌如簧的尚书大人一时竟没说出话。
皇帝言下之意,既肯定了他的能力和辛劳,还让冯延年放宽心——此后,即便卿受恩深重,也不会再担一个佞臣之名。
心绪激荡动容的同时,又滋生了丁点微妙的失望。
帝王无私意,也就意味着,此刻在这个位置上,只要能做好,无论是谁,帝王都会分外厚待加恩。
无有特例。
冯延年俯身,深深叩首,道:“臣感激陛下厚待,”顿了顿,声音有些沙哑,“陛下不弃臣之恩,臣百死难报。”
冯延年说得真心实意。
话音未落,手臂便被一双手虚虚托住,赵珩的声音自他头上响起,“冯卿啊,”皇帝叹笑,很有几分无奈,“朕可不要你死。”
温热的体温顺着二人相贴处传来。
烫得冯延年僵了僵。
“陛……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