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尽管早已揣得君上心思, 但当这一句话真的如重锤擂下时,顾茫的声音还是蓦地颤抖了:“为什么?!”
“因为这枚白子上淬了魔气, 陆展星的灵流已经不再纯粹了。你觉得重华有多大可能允许一个身上带了黑魔法术的人好好地活着?”
君上接着道:“从古自今这些染上黑魔气息的人不是被车裂分尸就是被架在试炼台上煎熬而死。你是想让他洗刷罪名而后被这样毫无价值地折磨到死去, 还是想让他的死至少为重华、为你们铺下前行的路。”
顾茫:“……”
“孤想要重华接受奴隶, 了解黑魔。”顿了顿,君上说,“但是代价是,陆展星的冤案注定只有你知我知,他必须被判刑。”
灯火又在强风中灭去几盏,黄金台的光芒更暗了。
顾茫听完这句话,微仰起头,似乎在忍着眼眶里什么湿润的东西, 过了一会儿, 他似乎不想与君上再争执下去,低哑道:“……那么……接下来呢?判刑之后,又当如何?”
“接下来, 孤会给你的叛国铺设下一条顺理成章的路。今年秋猎之后,陆展星会照例问斩, 你的军队残部会被羁押, 孤对外不会释放出哪怕一星半点对奴籍修士心慈手软的信号——孤会做的很彻底, 让满朝文武都认为孤最终选择了老士族阶级, 让所有人都看到孤在削你的权、贬黜你、排挤你……孤会将你往绝路上逼。”
“……”
“到秋猎问斩完毕,孤会给你最后一臂推力,让你有充足的叛国理由。”
顾茫道:“叛燎国?”
“叛燎国。”
顾茫低低地笑了, 似乎听到了什么荒唐至极的笑话:“君上要做到什么地步,才会让人相信我顾茫会在九州二十八国里选择了最堕落最黑暗的那一个?叛燎国……”他的笑痕蓦地拧紧,那张清俊的脸在这一刻甚至因为仇恨而显得有几分兽类的狰狞。
“我要被逼成什么样子,才会叛向那个杀了我无数手足同袍,将战火烧遍整个九州的荒唐国邦?!”
君上道:“所以陆展星必须死。”
“如若陆展星不死,谁都不会觉得曾经叱咤风云、忠君忠国的顾帅会选择走向燎国的城门——唯有陆展星死了,你心中那仇恨的种子才会抽芽,一切才会有一个契机,显得顺理成章。”顿了顿,复又道,“顾卿,你想想吧,如果保住了陆展星,损失的会是什么?”
“看上去好像他是被冤枉的,他的冤屈得到了昭雪。可他注定还是会因为感染黑魔之气而被处死,你或许以为他这样死了,至少你军队的七万坟墓三万英杰能够得到一个公允的对待,然而孤告诉你,不会的。”
君上黑沉沉的眼眸里像积压着深云浓霭,那是一种以一人之力如今绝无可能突破的重围。
“陆展星一死,哪怕孤要给你的军队平反,要给你的将士封赏、立碑,都会立刻有老士族跳出来用各种各样千奇百怪的理由死谏。甚至还有最可怕的……他们会说,陆副帅感染了魔气,难保军队中就没有被传染的人,宁可错杀不可放过——他们会甚至逼着孤将你剩下的三万手足尽数杀光!”
“顾卿,你的军队此时就像一座走了水的老宅子,孤能从里头抢出些什么,就会尽力去抢出些什么。但是陆展星是火种落下的地方,他已经被烧成了渣滓,抢不出来了。”
“孤很抱歉。”
“……”顾茫顿了良久,几乎是漠然的,“好。我明白了。我们是珍宝,但一把火,就能让君上的珍宝变成渣滓。”
他抬起眼帘:“君上,您知道我的军队在我眼里是什么吗?”
这真是反了天了的诘问,但君上居然没有驳斥,相反的,他的睫毛是颤抖的,眼神是闪躲的甚至是悲凉的。
顾茫道:“他们是我的血,我的眼睛,我的双手与双腿,我的亲人与性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