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着他,表情似乎有些欲言又止。
“我们已经安全了,”顾星斋以为他是害怕,便抓住青年的手耐心道,“这里是京郊,只要离了京城,从此天高皇帝远,就算是那些狗官也不能把我们怎么样了。”
“小六他们呢?”
“他们在养伤,等过两天你身体好点儿了,我们就上路跟他们会合。”
林小冬抓住被子,摇了摇头。
“明天就去吧,”他声音沙哑道,“要是见不到我,估计他们也没办法安心养伤的。”
“可是……”顾星斋紧皱着眉头,实在不放心就这样让他上路。舟车劳顿,万一落下病根怎么办?
“不用担心,”林小冬扯了扯嘴角,“我只是被当成咸鱼吊了几天,没法活动导致的肌肉萎缩而已。多走走就好了。”
在他的反复劝说下,顾星斋勉强同意了。
那位除魔人给他们准备了一辆马车,免费的,因为觉得自己在这趟救援中没出到什么力,他还有些愧疚。林小冬私底下找他谈了一场话,顾星斋被赶出房间时还觉得有些气闷,等那人出来时准备旁侧敲击地打探一番,却看到那人用一种十分复杂的眼神望着自己,目光让他有种不祥的预感。
“小冬找你说什么了?”他问道。
那人却只是摇头,不肯回答。
但在临行前,他犹豫再三,还是嘱咐道:“若是你今后再来京城,请务必先来找我。”
顾星斋以为这只是一句客套话,便笑着应下了。
那时的他,心里只想着自己恐怕此生再不会回到这个地方,即使回来,那也应该是垂垂老矣之时了。
车轮滚滚,清风拂面,望着躺在车厢里沉睡的青年,顾星斋只觉得这天大地大,从此他们两人相伴,再也没有什么能够将他们分开。他甚至还想好了,等见到师弟们后,就把这群臭小子打发去准备婚礼要用的礼品、红布等等,挑个良辰吉日把这婚结了,再给师父他老人家立个衣冠冢,告诉他这个好消息,让他九泉之下也能瞑目。
可他没想到,最后要建的,不止一座坟。
从他们上路的第二天起,林小冬的身体就开始恶化,从一开始的咳血,到后来大口大口的吐血,青年孱弱的身体愈发形销骨立,顾星斋都不知道为什么人的身体里能吐出那么多血来。他疯狂地去找医生,甚至还想着要返回京城替他去取解药,但林小冬一一阻止了他。
“我就是医生,你忘了吗,”青年裹着厚厚的毯子躺在床上,声音细若蚊呐,“这药发作得比我想象的要快一点儿……但挺好的,还来得及。”
顾星斋不想去思考他口中所说的“还来得及”是只什么,他只想知道,自己该用什么方法救他。
他甚至恨自己不是妖魅,没有一颗能够让人长生不老的心,否则就算是让他当场剖出一颗心来,顾星斋都心甘情愿。
他死死地抓着林小冬的手,把他搂在怀里,外面是听闻消息后带着伤从外地赶来的几位师弟,哭泣的声音吵得他简直心烦意乱。林小冬咳嗽两声,浑身颤抖——大夫说这毒发作起来会让人浑身剧痛难忍,但青年从未对他喊过一声疼,只是彻夜彻夜地睡不着觉,在他怀中虚弱地蜷缩成一团。
“下辈子,”他躺在自己怀里,对自己说的最后一句话是这个,“记得早点儿来找我,否则……”
林小冬没能把话说完。
而此时的顾星斋,早已是双目赤红,目眦欲裂。
下葬那天,师弟们站在他身后,哭声震天,老四哭得最响,明明他当初是最看不惯林小冬的那个。但顾星斋穿着一身黑衣站在最前端,双眼却干涩得没有一滴泪水。
父亲、师父、小冬……短短两年多时光,他生命中最重要的三人就接连离他而去。
情深不寿,慧极必伤,顾星斋此刻终于懂得了这句话。
而他也终究一无所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