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年第一天下了一场很大的雪,模糊的雪色彻底成了玉砌冰雕,四下晶莹一片。
照晴湖边的白梅被大雪一压,点点梅花凝了冰,远远望去分不清哪里是花,哪里是雪。
白梅林后有山。
山不高,却能登高远眺、饱览湖光天色,以往是赏梅的好去处,故名梅山。不过现下积雪重重,登山的人就寥落起来。
到了傍晚,更是一个人也无。
今天却是个例外。
卫枕流站在梅山山脚,回首望去。
湖面茫茫,夕阳晚照;不觉温暖,反而有些戚戚之意。
既然四周无人,他面上也就没了笑;他淡淡看着天地,眼中映照的空阔寂寥。
傍晚雪风带着冰玉碎沫,从他翻飞的衣角旁掠过。一片雪白中,他似一抹月光零落在人间。
他其实不大喜欢一个人面对苍茫雪景。
这是一个有些古怪的说法。对大多数人而言,你不喜欢,不看不就好?要么找个人一同赏景也行。
但他只是不大喜欢,并不是不能忍受。
这一点小小的癖好……并不重要。
人的喜恶若非天生,便是与经历相关。飞雪总是让他想起过去,想起西方重重大山深处,那里万年飘雪、常年黑夜,如果有人在天地间呼喊,吐出的只有茫茫的白气和随之而来的厮杀。而他独自站在山巅,听山下喊杀一片,看天空浓夜无尽,心想天光何时降临,还是永不降临。
他不喜欢一个人面对飞雪的情景。
但他还是独自出现在了这里。
因为有人要他来。
一张素色信笺挟在他指间,上书:
师兄,今晚戌时在梅山山顶见。
附注:记得从山脚走上来!
熟悉的字迹,简单的信笺。他又默读一遍,方才小心叠好,收进怀中。
梅山不高,如果御剑而行,顷刻便能到达山顶。便是徒步上山,以修士的教程,最多两刻钟便能到达山顶。
冬日夜晚降临得早。卫枕流能在山脚看见夕晖,便证明他来得远比约定的时间要早。
他想得很简单,也很自然:与其让师妹等他,不如他等师妹的好。
夕阳渐落,弦月一弯,清辉映雪。
梅山上只一条人为踏出的小径
,弯弯曲曲通向山顶。两侧夹杂长着白梅,离得近了能嗅到幽雅清香。
咔嚓——
一捧雪从梅花枝头落下,在月光里溅碎。
四周积雪盛着月光,清亮如水。
卫枕流忽然停下脚步。
“师妹?”
树枝摇了摇。一阵风过。
青年面露疑惑,正抬手要叫住她,却见方才摇曳的枝头有什么东西亮了起来。
那是不同于雪月银亮的辉光;暖色动人、晶莹剔透。
竟是一盏雪灯。
冰雪雕琢成小兔子的形状,约莫两个巴掌大;一豆灯火将“雪兔”照得光华盈盈、剔透可爱。
卫枕流怔了一会儿,失笑摇头:“顽皮。”
他想,师妹又在和他玩闹了。她总是这般调皮爱玩。
既然是师妹的意思,他便也不急,反而走上前仔细端详兔子雪灯。
雪灯在冷风中悠悠打着转,兔子的眼睛透出灯火,很有些睥睨地将他瞧着。
雪灯背后系了木棍,专供人拿的。他看了一会儿,便摘下了这盏雪灯。
暖光落在他手上,兔子一晃一晃。他低头盯着,不觉又笑一声。
……兔子好像师妹,还是师妹像兔子?别人是动若脱兔,师妹是时时刻刻都若脱兔。
他的心情忽然轻盈起来。
雪灯在手,他似乎就不再是一个人独自面对夜雪。
他手里有光,前面有人在等他。
剑修提着灯,继续蜿蜒而上。
没走几步,他再次停步,回头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