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以为自己一定会被荀师叔训斥,因为她说出的话很自私,简直像在说“我好就行了,管别人干什么”——可她自己孤单无助时,不也有谢师叔他们来帮她?
然而迎接她的只有沉默。当她等了又等,实在等不及了,稍稍抬起眼去偷看荀师叔的神情……
清风吹动树影,在他的脸上摇曳。他的沉默是一种格外温柔的沉默,找不到任何失望、苛责——甚至连“期许”都没有,因为期许本身也是一种压力。
他的沉默里没有任何额外的东西,就只是单纯的、带着一点轻松的笑意的沉默。
“我只是想告诉你这世界是这样一回事,你知道便好……你完全不必因此改变自己。不需要将他人的过错或不满当成你自己的过错,也不需要……不需要为了别人的心意而勉强自己。”
佘小川觉得困惑。不知道怎么地,她觉得自己不该得到这一样一个……有些不负责的答案。没有任何来由,但她就是觉得会题写“立命堂”、会敬仰“朝闻道夕死可矣”的荀师叔,应该更……
更如何?更高大,更伟岸,更意气风发,更以天下之忧为己忧?
但他只是坐在这院落里,坐在清风、阳光和树影里
,连坐姿都不那么端正,反而懒懒散散的。
他就以这样一个懒懒的姿态,伸了个懒腰,用无所谓的口气说:“其实啊,就算你不知道书上的道理也没什么。”
“什么?荀师叔刚刚可不是这么说的……”
他笑了起来。不知道因何事而发笑。
“大概……这只是我想亲口告诉你,是我想让你知道……”
他的声音太低、太含混,从风里溜走,与阳光混合。佘小川竭力去听——她发誓自己努力去听了,却依旧没有听清他说的话。
“荀师叔……”
一只手按住了她的头。他看上去有些文弱,但手掌却温暖有力。
“对不起,说了很多没用的大道理。这兴许是书读得太多的另一个讨人厌的地方,总是不自觉和人掉书袋。其实我自己又懂得多少?最初的时候,我看书,只是因为我喜欢看书,不是为了任何的道理。”
他的声音靠近了一些。佘小川抬起眼睛,能看到他微微弯起的唇角。.
“同样地,我带你读书……没有任何的目的。只要你能找到自己最喜欢、最开心的一种生活……就足够了。”
他最后的一句话再次低落下去。佘小川听不见,她甚至怀疑那几个含混的音节并不是一句话语,而只是什么没有成型的思绪,直接掉在地上摔成碎片,只有天地才知道他到底在说什么。
她误会了。因为除了天地,还有一个人听见了
谢蕴昭站在立命堂的第一重院落门口,倚在垣门下,将刚才的一幕尽收眼中。她看见荀自在抬起头,朝自己望过来一眼。刚才那一句低不可闻的话是:
——于我而言,就足够了。
如果这是一个自白……它可以是一句伪装得很好的谎言,但也可以是一句诚实又晦涩的自白。端看你愿意相信哪一种。
她站直身体,收起了手中的太阿剑,还有能够联络戒律堂的红玉玉简。
“小川,”她扬声说,“下课啦,和你荀师叔道别吧。”
谢蕴昭愿意相信的……暂时是后一种。
*
三月堪堪来临时,梨花也正到了最盛的姿态,樱桃花已经凋谢了一半。漫山遍野中,如果是一树雍容华丽的柔白,便是梨树;若是有气无力的疏落粉白,就是樱桃树。
但谢蕴昭总是更喜欢盯着凄凄惨惨的樱桃花看个不停,算着樱桃何时挂果、何时成熟,而她的樱桃酥酪到底又要到什么时候才吃得到?
这一天春阳正当空,谢蕴昭交了师门任务、领了灵石在兜中,优哉游哉地返回洞府,顺路在后山看梨花和樱桃花。
在某一棵梨树下,她被人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