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
某个三月的午后,我带着佛心到洋馆一楼的偏厅去。这间十畳开阔的房间里,在冬天因为太冷全都是封起来的,连下人也不怎么会来。
我进去后让底下人把帷幔拉开透气,又叫他们把火炉生起来,一瞬间,那种清清淡淡却带着微微暖意的光照进来,只觉神清气爽。
而且这间屋子正对着就是山野丛壁,一走出去,就可隔栏远眺,看那瘦枝疏萼破寒开的风景。
佛心这会斜靠在我为他定做的红花软缎垫子的安乐椅上,花绸长衬衣随着他的动作被微微掀开一些,说不出的休闲慵懒,神色间的自如,简直是叫这早春成了他的陪衬。
我走过去笑他:“刚换上的衣服,不到一会儿就乱了。”
佛心道:“和服就是这样的。”
我道:“尽找借口。照你那样的躺法,什么衣服都会被你穿乱。”
佛心道:“才不是呢。我这就去换西服给您看。”
佛心闲闲地看了我一眼,却并没有起身。实在是这几个月跟我天天混在一处,他对我的喜好心情已经相当了解了,知道我最喜欢他穿和服,并且不要短褂,也不要小家子气的格子花纹,最好是绘着花鸟山水风景纹样的,才够大气好看。
“好像还有一些冷呢。这样的天气,又难得这么清闲,不如吃顿火锅暖暖身子。”
我嘴上说了一句,便按铃叫下人去准备,顺便再烫些热酒来。
“庚先生。”佛心支起半个身子,向我提议,“既然您兴致这么好,我们就不要喝清酒了,来尝尝上次从南伊送来的白葡萄酒吧。”
“你也要喝酒?你能喝吗?”
“当然能。而且绝不会吐出来的,一定好好咽下去。”
我大为惊奇:“真的要喝?你能尝得出味道吗?”
“味道倒是不行。不过,可以尝得出情绪。”
“情绪?”
“是的。采摘原料的人、酿酒的人、贩卖搬运酒的人,他们若是包含着心意做出的这酒,我就可以知道他们的心情……”佛心说到一半,忽然认真地抬头看我,“如果,庚先生能先喝一口再递给我,那么您的情绪,我也可以尝出来。”
这话勾得我好奇心起,我马上就让人去安排。
锅子煮好后,下人们按照我的要求取来了白葡萄酒,又斟在两个大玻璃杯里。
在这样欧式的房间里吃火锅、喝西洋酒,说起来有点违和,但也意外地有趣,而且白葡萄酒味甜,和菜的咸味正好中和。
西洋酒远比清酒要烈得多,我灌了一大口下去,立刻就有一股清明之气从天灵盖直冲到脚底。
趁着酒兴,我把另一杯玻璃杯端过来,对佛心道:“你不是也要喝吗?那过来吧。”
佛心果真听话地坐到了我的手边,却不接过酒杯,轻声提醒我:“庚先生,我不要这杯……”
“噢,我倒是忘了。你要喝我那杯是吧。”
不知怎的,一想到佛心要跟我共饮一杯酒,我心里就莫名有些介畏,没有立即把自己那杯端过去,而是拿在手里等着它静一静,才递到佛心跟前。
我知道佛心握不住这么大的玻璃杯,便只让他双手托着底部,我则握着杯身一点点地给他喂进去。
他喝酒的样子,特别像一只小猫,双手紧紧地捧着对他来说显得过大的杯子,微微伸出舌头,一点一点地嘬进去。
忽然间,不知道是我喂得太多了还是怎样,佛心头猛然往后一倾,接着就用双手捂住嘴,低着头半天也不动了。
我吓了一大跳,连忙道: